云崗堂的地址并不偏僻,就在陳翊幾人上次吃飯的老宅附近的巷子里。當陳翊兩人到達的時候,于濟道已經(jīng)站在巷口迎接了。
沒有和于濟道客套,三人立即朝巷內(nèi)走去。
“到了!”
走到一棟臨街的老樓前,于濟道指了指身前緊閉的大門道:“這里就是云崗堂。”
陳翊疑惑的打量了眼前年久失修、破敗不堪的老樓,狐疑道:“這里就是云崗堂?以前比同仁堂還要厲害的那個?”
盡管知道云崗堂如今大不如前,但要說已經(jīng)破落到了這樣的地步,陳翊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被云崗堂穩(wěn)壓一頭的同仁堂如今都已經(jīng)成為了一家成功的上市企業(yè),位于燕京的總部大樓更是令人咋舌。即便是云崗堂的發(fā)展不如對方,那也不可能落敗到如今的地步才是。
砰、砰……
于濟道嘆息著點了點頭,上前拍響了那扇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木門。
吱……
木門打開的同時一陣聽上去似乎十分年輕的女聲便傳了出來。“都說了這里不賣,你們煩不煩!”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身上穿著一套簡潔的灰色長裙,艷而不俗。
“念夢!是我。”于濟道笑呵呵的說道。
略一錯愕,年輕女人立即歉疚道:“原來是于伯伯,我還以為又是那幾個想要買房的地產(chǎn)商。”
于濟道笑了笑,出聲問道:“你父親呢?”
“上午才剛回來,現(xiàn)在在后院!”年輕女人讓開身子道:“快請進!”
于濟道招呼了陳翊兩人一聲,然后便率先走進了店內(nèi)。陳翊對年輕女人微微頜首,與劉姝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年輕女人疑惑的看了看跟在于濟道身后的陳翊兩人,隨即關(guān)上門也走了進去。
看到房內(nèi)的裝扮,陳翊這才確定了自己的確沒有走錯地方。
除了一進門便能聞到的濃烈的藥材味之外,房間中正中央掛著一塊寫有‘云崗堂’三個字的牌匾,圍著牌匾,墻壁四周擺滿了藥斗子。
讓陳翊覺得眼前一亮的是,房間中原本用來診脈的一張梨花木桌擦的一塵不染,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于濟道駕輕就熟,進門之后直接便朝后院走去。“修身,我?guī)Я藗€小家伙給你認識一下。”
“于大哥!”里面頓時響起了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
當陳翊兩人進到后院的時候,柿子樹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子坐在一個銅制的藥碾子前,正在用雙腳碾藥。
陳翊驚訝的瞇了瞇眼睛,疑惑的看著穿著麻衣的男人。
麻衣男面容消瘦,身體單薄。盡管對方看上去有六十歲左右,不過在陳翊看來,這只是因為保養(yǎng)不當,對方的真實年齡絕對不到六十。
中醫(yī)注重養(yǎng)生,幾乎歷史上所有中醫(yī)大師都是養(yǎng)生專家。像于濟道如今七十多歲的高齡,身體甚至比起一些五十多歲的老人還要健康幾分。
從這個男人碾藥的動作來看,對方無疑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的經(jīng)驗了。而且這個男人能在云崗堂內(nèi),若是說對中醫(yī)一竅不通陳翊肯定不會相信。
更重要的是,男人右手手臂空蕩蕩的,顯然缺少了一條胳膊。
究竟是因為什么,才導致這個男人成了這個樣子?
于濟道轉(zhuǎn)身看了陳翊一眼,指了指男人道:“他就是云崗堂第十二代傳人,云修身。”
陳翊咽了口口水,立即躬身道:“云前輩。”
對于云修身的稱呼,陳翊也是經(jīng)過思考的。要是按照年齡來說,他稱呼對方一聲伯伯也就頂天了。但是要按照輩分,那云崗堂第十二代傳人這個名頭也實在高的有些離譜了,所以只能用一個前輩應(yīng)付。
云修身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并沒有什么表示。
盡管在與陳翊幾人說話,但云修身的雙腳卻一直沒有用停下,仍舊一直在推動銅滾研磨著槽里的白寇。
“陳翊。”
于濟道又指了指陳翊,笑瞇瞇的為云修身介紹道:“會伏羲針!”
云修身眉頭不著痕跡的挑了一下,望了于濟道一眼,對站在一邊的云念夢道:“去搬幾把椅子!”
“不用了!”
陳翊急忙道:“我這次過來其實有事相求。”
云修身皺了皺眉,詢問道:“什么事?”
“我想問問您這里還有沒有安宮牛黃丸,我需要一粒去救人。”陳翊直言道。
“……”
聽了陳翊的話,云修身頓時沉默了下來,院子中只剩下藥碾子來回碾藥所發(fā)出的沙沙聲。
陳翊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云修身,視線又在一邊佯裝觀察環(huán)境的于濟道身上掃過。
誠然,云崗堂的安宮牛黃丸的確算是比較珍貴,但也并不屬于什么有價無市的寶貝,他實在不清楚云修身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yīng)。
“是沒有了嗎?”陳翊出聲問道。
“藥倒是有!”
正在碾藥的云修身回答道:“但是我為什么要給你?”
“……”
陳翊咧咧嘴,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將這件事想的有些簡單了。破敗的云崗堂、斷了一臂的傳人,怎么看這其中似乎都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們可以買!”一邊的劉姝立即插言道。
“云崗堂不賣藥!”云修身回絕道。
“……”
正當陳翊想著要如何說服云修身的時候,剛剛回屋搬椅子的云念夢端了幾把椅子走了出來。
云修身忽然停下了腳下的動作,指了指里面的藥材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這也算是問題?
陳翊覺得就算是去醫(yī)科大,隨便找一個上過兩年學的學生應(yīng)該都能回答出來。“白寇。”
“患者散肺中滯氣,消谷進食,但陰虛血燥,服用白寇會有什么后果?”云修身接著問道。
陳翊扯了扯嘴角,一臉茫然。
白寇是一種化濕、行氣,溫中、止嘔的藥材,一般生用。按理來說散肺中滯氣,消谷進食,使用以白寇為君的方劑,都會有很好的作用。
但是,云修身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個陰虛血燥的條件,這就使得問題復雜了很多。
白寇藥性辛香溫燥,恰恰最忌諱的就是陰虛血燥的患者。
若是真的有這樣一個患者服藥,陳翊的確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若是你能答上這個問題,我就送你一粒安宮牛黃丸!”云修身補充道:“否則你還是不要壞了我的規(guī)矩,離開吧!”
陳翊沉吟著將服藥后所以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在心中羅列了一遍,仔細的梳理可能會產(chǎn)生的后果。
包括最后過來的云念夢在內(nèi),場上所有人都看著陳翊,等待著陳翊的回答。
半晌過后陳翊長舒了一口氣,搖頭對云修身道:“我不知道!”
似乎陳翊的答案在云修身的預料之內(nèi),他神情冷淡的點了點頭道:“其實你可以猜一種結(jié)果,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陰虛血燥的患者服用了辛香溫燥的藥物會是什么結(jié)果。”
“治療患者不能靠猜。”陳翊回答道。
云修身神色緩和了一些:“云崗堂不賣藥、不救人的規(guī)矩是我定下的。既然你沒有回答上來,那么我也沒有送你藥的可能。”
“打擾了!”陳翊躬身道。
“收起你的小聰明,既然你已經(jīng)猜出來了,就不要在裝模作樣了。”
云修身站起身,望著陳翊淡然道:“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我就可以把安宮牛黃丸給你,否則你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
陳翊猛然一顫,苦笑道:“什么條件?”
中藥原本就有十八反十九畏之說,無論在藥材的搭配,還是在患者服藥的禁忌上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
陳翊并不相信云崗堂的傳人會不了解這些,給一個陰虛血燥的患者開出辛香溫燥的藥物。剛剛他若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隨便回答一個結(jié)果,那么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云修身掃地出門了。
不過后來他假裝大義凜然的話,顯然也沒有瞞過對方的眼睛。
他相信對方所說的不賣藥、不救人肯定不是虛言,答應(yīng)這樣一個怪人三個條件,陳翊實在有些擔心。
“第一個條件就是拜我為師,至于剩下的兩個我暫時還沒有想好。”云修身對陳翊說完,又沖站在一邊的云念夢道:“去拿兩顆安宮牛黃丸過來。”
云念夢立即會意,轉(zhuǎn)身朝前廳走了過去。
陳翊試探著問道:“不拜師不行嗎?換一個其他條件?”
云修身冷冽的望了陳翊一眼,回答道:“當然行,我不強求你,你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
“……”
很快云念夢便拿了兩個硬紙做的小盒子走了過來,遞給了云修身。
“想好了嗎?”云修身遞出兩個盒子道。
陳翊恨恨的瞥了一邊一臉笑意的于濟道一眼,他這個時候又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于濟道給買了?
嘆了口氣,陳翊十分恭敬的雙膝跪地,出聲道:“師父!”
陳翊之所以會如此認真,除了因為要救劉柏衍之外,還有十分重要的一點。
云修身在碾藥的時候很用心,并沒有因為白寇的廉價而粗心大意。一個中醫(yī)對待藥材時的態(tài)度,就能看出這個中醫(yī)對生命的態(tài)度。
在這一點上,云修身與他爺爺幾乎一模一樣。
云修身點了點頭,將陳翊扶起來道:“一些俗禮就免了,以后每個星期你都過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