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定定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發(fā)毛。
她莫名笑了笑,但那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笑容非常難看。
“我說過,一切都由我來承擔(dān)。”她說。
我心神劇震,猛然想起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那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在荔枝林里,沈樂池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對了,沈樂池呢?
我醒來后一直沒看到他。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嗎?我是沈樂池。”床上的人皺著眉頭說,那是我的眉頭。
像是一根鋼針捅破了窗戶紙,我的大腦轟然爆炸,然后一片空白,很久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飄在空中的,腦袋快頂?shù)教旎ò辶恕?/p>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突如其來的詭異變化讓我心神大亂,我想落地,但身體輕飄飄的,我越是掙扎,身體反而飄得越高。
忽然,手腕被人抓住,我頓時有了重心,緊接著,我的身體被拉著降落了,落在一個溫?zé)岬膽驯Ю铩?/p>
另一個我環(huán)抱著我?這感覺太詭異了,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著我的靈魂。
“你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和前任巫女是有關(guān)系的吧?”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不打算告訴你那是什么關(guān)系,但我可以告訴你現(xiàn)在的情況。”
“苗族的千年蠱皇本就是一千多年前由當(dāng)代巫女親自創(chuàng)造并飼養(yǎng)的,與巫女的體質(zhì)可以說是同源而生,我已經(jīng)與蠱皇融合為一,而你的身體顯然藏著巫女的某些秘密,所以,不用驚訝,我的魂魄和你的身體是非常契合的,借著昨晚的事情,我順利占據(jù)了你的身體。”
我的心里泛起一股股驚濤駭浪,不可抑止地顫抖著。
“你以前問我為什么明知道鬼胎是天地不容的還要糾纏你,憑什么要白白犧牲你的性命,當(dāng)時我說我會保護你,我會承擔(dān)一切厄運,那可不是隨便的安撫,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大言不慚了吧。”
隨著一句句魔咒般的話語,我的思路也漸漸清晰,我知道了沈樂池為什么那么大言不慚,因為他早就有了今天的打算,他要代替去面對上天的懲罰。
“你不是很疑惑我媽為什么會幫著你阻止我嗎?”沈樂池嘆息著說:“因為她知道了我要做什么,出于一個母親的立場,她當(dāng)然不希望我這么做。在她原本的計劃里,其實就是要犧牲你的,但她也沒想到蠱皇和你之間還有這樣的聯(lián)系,當(dāng)時只有我感覺到了,在我第三次非禮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也就是在別墅里泡澡的那次。”
“我當(dāng)時也很驚訝,還把這情況告訴了我媽,我說我不想害人,我媽就有點慌了,所以她一邊讓李大師先幫著你阻止我的計劃,一邊千方百計地勸說我。”
“但沒有用,這一天,依然到來了,哦,昨天那么對你也是有章法的,你可別胡思亂想。”他的聲音變得很平靜,輕輕吻了一下我的后頸。
恐懼過后,我的心情復(fù)雜到了極點,過去的一幕幕浮現(xiàn)在腦海里,一條條繩索將那些零零碎碎的畫面串聯(lián)了起來。
在滿腔的仇恨和厭惡里,我的內(nèi)心又不自禁地多了一絲欣慰,在欣慰什么?千頭萬緒里怎么理得清楚。
“傻丫頭,為什么你不信我呢?”他的聲音忽然又變得有點惱怒,“我是愛你的,我只愛你一個。”
啊?
這話鋒也轉(zhuǎn)得太快了吧?還是這么直接的表白,我的心極度不爭氣地停止了跳動,整個人瞬間繃緊得像是滿月的弓弦。
“你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嗎?你們都不知道,就樂樂也不是真正的知道。”
我呸!誰要聽你說這些??!我一下子放松下來,惡狠狠地想著。
“當(dāng)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一個怪物,名副其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的朋友們看不見我聽不見我,我走在街上,常有臟水從我身體里潑過去,常有自行車從我身體里撞過去,我還在這世界上,世界卻離我無比遙遠,你知道那感受嗎?”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放佛在說著一件跟他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我試著去理解他當(dāng)時的心情時,卻只感到一陣陣的恐慌。
我知道,我的“理解”僅僅是想象而已,但他是真實經(jīng)歷過的,他當(dāng)時一定非常非常難受。
“我沒有墮落,沒有沉淪,我支撐過來了,或許你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那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這意味著放下,意味著解開心結(jié)。”
“而我最大的心結(jié),就是蘇瑤的事情。”
我渾身一顫,沈樂池卻“呵呵”笑了兩聲又接著說:“我是怪物啊,我能飛天遁地,我殺人于無形,我心里有恨,作為凡人的我被這世界的法律束縛著,作為怪物的我還有什么顧忌呢?當(dāng)然要去報仇啊,當(dāng)然要去殺了那對狗男女啊,你說對不對?”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卻放佛一記記重錘擊在我的心里。
他……他這是在說他自己還是在說我?
“就在我最迷惘的時候,我遇見一個老奶奶,她那時快死了的,所以看得見我,她笑瞇瞇地招待了我半個月,跟我說了很多話,她開解了我,是她幫助我渡過了最大的危機,也讓我放下了對蘇瑤的恨。”
我的心怦怦劇跳起來,饒了這么大一圈終于回到正題了,然后呢?然后呢?
我承認我已經(jīng)混淆了“正題”,我意識到他接下來會說一些讓我心花怒放的話,我不可自控地想要聽。
完全忘記了昨天才恨不得要將他千刀萬剮。
“我不恨蘇瑤了,但內(nèi)心深處依然執(zhí)著于一個結(jié)果,或者說一個疑問,我想知道蘇瑤有沒有后悔,呵呵,我畢竟是個俗人嘛,俗不可耐啊。”
我有點惱,這不是我想聽到的話。
“后來我遇上你啊,你真是個奇葩,明明長得挺好的,卻成了老處女。”
我有點生氣,這絕對不是我想聽到的話,再說了,我才二十三歲,哪里老了?
“你啊,重情重義,勇敢,堅強,就是有點一根筋,刮風(fēng)就是雨,知道蘇瑤的事情后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吧,可你怎么不想想我這么厲害的怪物要是還惦念著她會聯(lián)系不到她嗎?只是我不想而已。”
聽這口吻我忽然就來氣了,轉(zhuǎn)身罵他:“放屁,那為什么她的心頭肉會起作用?”可是,對著自己的臉罵著他,真是怪異到了極點,渾身不自在,罵完就避鬼一樣轉(zhuǎn)過身,實在不想看到他。
“真正起作用的是你,我心里愛的人也是你,只是我感受到你的心意的時候懵逼了。”沈樂池有點無賴口吻地說:“真的懵逼了,我想不到你會真的愛上我這樣的怪物,還是一個害得你不得一刻安寧的怪物,我以為你是真的厭惡我的,可是……唉,怎么說,幸福來得太突然,令我不知所措。”
我心里頓時樂開了花,差點就笑出來,但還是憋住了,還冷哼了一聲。
“然后,衛(wèi)青衣把蘇瑤也帶來了,她的心頭肉給了一個答案,讓我的心結(jié)徹底消失了,讓我恢復(fù)得更快了些,所以我說,她是幫了大忙,但并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的是你。”
我不置可否的樣子,其實已經(jīng)接受了這樣的解釋,冷冷地說:“那個答案是什么?”
沈樂池很平靜地說:“她不后悔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也從來沒有愛過我,她只是把我當(dāng)冤大頭而已。”
我雖然早料到這答案,但還是忍不住竊喜,沈樂池啊沈樂池,你活該,哼哼!
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的歡喜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代替你面對天罰,我一定會支撐到孩子出生的,也會幫你報仇,你就乖乖留在這等待我們的孩子,然后,樂樂會幫你,幫你帶著這個孩子遠離沈家,我已經(jīng)做了一輩子的傀儡,我只愿我的妻子和孩子能夠獲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