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李大師家的沙發(fā)上,身體陣陣劇痛,猛然想起昏迷前的情景時,五內(nèi)如焚,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老中醫(yī)匆匆趕來,“姑娘你別激動,都沒事了,吳姑娘也恢復(fù)了。”
我昏迷之前,莉麗變成了厲鬼,李大師滿頭白發(fā),嘴里還長出了獠牙……
老中醫(yī)讓我吃了兩粒藥丸,我慢慢鎮(zhèn)定下來。
“他們,他們?yōu)槭裁磿@樣?”
老中醫(yī)嘆了一口氣,良久才說:“我那師弟是青城白猿所化,已經(jīng)八百多歲,十五年前隨我?guī)煾敌薜篮笱杆偻嗜チ税自惩獗?,成了如今的李大師。他被吳姑娘的變化刺激到,八百年修為幾乎毀于一旦,萬幸吳姑娘看見你后恢復(fù)了過來,唉。”
真的是白猿,妖怪嗎?我已經(jīng)不覺得多么驚訝了,一是早有了猜測,二是我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莉麗的變化。
“莉麗她……”我心緒洶涌,說不下去。
“她應(yīng)該是受了刺激,想起了自己的死亡,但變成厲鬼就說明她極有可能不是死于意外,至少臨死前心中有恨。剛才她陰氣消耗過度,已經(jīng)回金身里沉睡里,我?guī)煹芫驮谂赃吺刂?rdquo;老中醫(yī)緊盯著我說:“你是不是帶了什么東西來?”
東西?我悚然一驚,掏出方總給我的紅包,手腳冰冷但臉上火辣辣的,會是因為這個嗎?
老中醫(yī)迅速撕了紅包,拿出來一張黑色的紙條來,上面畫著一些很詭異的符號,看上去也和一些平安符那么大。
像是一張符,但我從來沒見過黑紙白字的符。
老中醫(yī)卻是臉色大變,驚呼:“黑符!”
“黑符?”我怔怔看著他。
老中醫(yī)深深吸了一口氣,看我的目光變得復(fù)雜起來,良久才說:“黑符多是邪道中人的手段,與黃符的陽剛正大相反,是聚陰凝煞之物。”
“這跟莉麗的變化有關(guān)嗎?”我沒心思計較那詭異的中年婦女為什么把這邪惡的黑符塞紅包里給我,我只關(guān)心莉麗。
老中醫(yī)又仔細看了看黑符才說:“不知道,我們對黑符的了解不多,你這張……”
“那張符陰而不邪,跟莉麗的變化沒關(guān)系。”李大師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客廳,冷冷地說。
老中醫(yī)臉色微變,抬頭說:“陰而不邪,師弟你是說這是巫女一脈的黑符?”
“我對巫女一脈不了解,沒法肯定。”李大師盯著我,殺氣騰騰地說:“就你一個人來嗎?”
被他這么一說我頓時想起了宋浩軒,隨即腦中轟鳴,驚懼得顫抖起來。
小姑說過,如果我把撞死莉麗的司機帶過來是很有可能刺激莉麗想起一切的,我本來也是這么打算的。然而,來的是宋浩軒,莉麗不僅僅想起一切,還變成了厲鬼。
宋浩軒?
李大師忽然沖過來揪著我的衣領(lǐng),怒吼:“是誰?說!”
老中醫(yī)拉開李大師,“這事晚上問一下吳姑娘最清楚不過了,秦姑娘被你打了一掌都已經(jīng)內(nèi)傷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李大師甩開老中醫(yī),繼續(xù)怒吼:“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這死八婆眉來眼去,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吼完就走了。
我沒心思計較他罵我,要不是關(guān)鍵時刻莉麗擋在我面前,我已經(jīng)被他殺死了,可以想象他憤怒到了什么程度。
老中醫(yī)苦澀笑了笑,搖頭嘆氣。
“李神仙,莉麗她,她既然都想起來了,那,那……”我支支吾吾的問,實在是害怕聽到不好的答案。
老中醫(yī)臉色一正,嘆氣說:“本來我也以為她是意外身亡的,讓她想起一切之后,應(yīng)該就不難勸說她去地府轉(zhuǎn)世,但是她剛剛變成了厲鬼,代表她心里有恨,怨恨不消她是不會去地府的,可是,你來了之后,她又恢復(fù)成了普通的鬼魂,看起來怨恨已消的樣子,得先弄清楚這些謎團才能做出判斷。等她恢復(fù)一些元氣就能出來說清楚的了。”
我稍稍放心,聽李神仙的意思,莉麗應(yīng)該不算是真正的厲鬼。
我喝了些水,忽然想起一事來,低聲問:“你之前說救李大師是怎么回事?”
老中醫(yī)很是忌憚地看了看走廊方向,然后才小聲說:“我?guī)煹芸巯聟枪媚锏墓砘辏┱沽诉B魂之術(shù),他打算以自身的修為和生命延緩吳姑娘的腐朽,但這是逆天而行,以他的八百年積累,最多也只能支撐三五年,三五年后,他應(yīng)該會用最后一口氣送吳姑娘入輪回吧,而他自己,唉。”
我內(nèi)心震撼,這才真正意識到李大師到底有多愛莉麗。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說過這話的人千千萬萬,但真正做到的卻是鳳毛麟角,更何況,莉麗根本沒對他多好。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么癡情的人,我的內(nèi)心波濤洶涌,李大師的形象一下子變得高大起來。
客廳里久久無聲,老中醫(yī)忽然說:“對了,你前幾天帶過來的那個水杯,我檢查過了,杯子內(nèi)壁上有一些無色無味的藥水,會讓你產(chǎn)生幻覺的。本來第二天就想告訴你的,可你的電話卻不在服務(wù)區(qū),昨天也沒想起來。”
我點了點頭,拿水杯過來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羅浮山,山上是有些地方?jīng)]信號的,后來手機還被搶。
應(yīng)該是曾樂蓉在我的杯子上做了手腳,是出于私怨還是受人指使呢?她現(xiàn)在也成了新聊齋的成員,還會耍這些手段嗎?
我又看了看手上的黑符,那些詭異的符號看起來像是一些蟲子,看久了就恍恍惚惚地覺得那些白色的蟲子在黑紙上爬行了起來。
黑符,方總,巫女一脈?真空老和尚也跟我說過巫女呢,他好像是說今天圓寂的吧……
漩渦,我已經(jīng)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里,連方向都找不到。
老中醫(yī)去熬了藥給我喝,又煲了粥,但也就他自己吃了點,我和李大師都沒胃口。
我們在等著黑夜來臨,等著莉麗恢復(fù)元氣。
太陽開始下山的時候我就到了莉麗的神盦房里,李大師瞪了我一眼,總算沒有趕我走。
房里的氣氛很壓抑,讓我如坐針氈。
“我不會放棄的。”李大師忽然說:“我不會放莉麗走的,她有怨恨,我就消除她的怨恨,然后,一切還是原來那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一樣的,不會再和原來那樣了,無論如何,莉麗已經(jīng)想起來了,她不會為了留戀人間幾年而害死李大師的,李大師也沒把握能拒絕莉麗的請求,所以他在害怕,害怕莉麗的離開。
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自問也遠遠做不到感同身受,因為他比我更愛莉麗。
“莉麗不會希望你這樣。”我淡淡地說。
李大師沉默,天慢慢黑下來時他才說:“你覺得莉麗她……她會怎么看我。”
我怔了一怔才醒悟,對啊,李大師是妖怪,他畢竟是妖怪,我這些天都在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所以都有些麻木了,對于他妖怪的身份并沒有感到多大的驚訝。
我聽得出李大師的弦外之音,他并不在意現(xiàn)在莉麗怎么看她,現(xiàn)在的莉麗當(dāng)然是能接受他的,但是,以前的莉麗呢?
他問的是作為人的莉麗會怎么看他這么妖,他以前一定也隱瞞得很難受吧?
我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這種糾葛,但電視劇里都是騙人的,算不得答案。
我想了很久才說:“我只知道莉麗有一個男朋友叫李大師,不是李小師李巨師,是李大師。”
李大師抬頭看了看我,沉默了一會然后說:“你呢?”
我?我心頭一突,莫名地覺得有些窘迫,想了想才說:“我認識你的時間還短,不清楚。”
“你不覺得我很可怕嗎?”
“我見過比你更可怕的。”
房里再次無聲。
夜幕降臨,李大師拉開了窗簾打開窗戶,帶著芭蕉氣味的秋風(fēng)涌進來,絲絲冷意滲入心底。
也不知過了多久,神盦忽然輕輕一顫,一股猩紅之氣從金身里涌出。
我和李大師同時一顫,緊緊盯著莉麗的金身。
呀——
一聲尖叫傳出,房中狂風(fēng)大作,昏暗的燈泡“啪”的一聲破了。
渾身血紅的莉麗出現(xiàn)在房里,長發(fā)亂舞,雙手的指甲有幾厘米長。
“莉麗!”我大叫一聲。
莉麗轉(zhuǎn)頭看來,渾身一震,眼里的血芒迅速褪去,形象大變。
莉麗猛地撲過來抱住了我,“丫頭,真的是你,丫頭你沒事太好了。”
我淚如泉涌,緊緊抱著她痛哭失聲。
“宋浩軒,我看見宋浩軒和你坐在一輛車里,他沒有對你怎么吧?”莉麗忽然把我推開,很嚴厲地問我。
我擦了幾把眼淚,哽咽著說:“我今天才認識他的,沒有怎么樣。”
莉麗頓了一頓,然后咬牙說:“不行,我要先去殺了他,趁現(xiàn)在方便。”話聲未落,她的身體里再次涌出猩紅之氣。
我大驚失色,連忙抱著她大叫:“莉麗別,不要這樣,你先告訴我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然后我們一起想辦法。”
李大師也說:“你不能殺人,沾了殺戮之氣你就回不了頭了。”
莉麗良久才平靜下來,轉(zhuǎn)身去看李大師,良久才說:“對不起。”
秋風(fēng)里,窗簾飄舞,城市的燈光照射進房。
我相信這聲對不起可以有超過一百種的解讀,因為需要說對不起的地方太多。
“我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句。”李大師笑著說:“你這是要發(fā)好人卡的節(jié)奏。”
“你又不是人,哦,我也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