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九五至尊

從枯龍噴火穴走出來，小武哥蹲著抽煙，看到我們沒有多說什么，他再樸實也能看出我們藏著秘密。他有一點好處，不亂打聽。

我們從山坳里爬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鐘了。緊接著就是回程，這一路上沒有骨灰盒的重量，我走得還算輕快，心里卻壓得難受，不時偷眼觀察王思燕。她表現(xiàn)得極為亢奮，走路都不帶歇氣的，還頻頻跑到小武哥的前面。

她的表現(xiàn)很不正常，像扎了雞血一樣，回憶起整個找穴埋骨灰的過程，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

我們在晚上八點多，入夜了才趕回村里。姑姑著急不得了，看我們來了，才把心放下，給我們安排晚飯，又放水洗澡。我身心俱疲，洗完澡躺下就睡了。

正睡得香，隱約感覺床邊站著個人，想起來看看，可全身像是綁了萬斤巨石，勉強(qiáng)抬起澀重的眼皮看，像是王思燕。女孩站在那里，看著我，具體什么樣看不清，似乎形容悲戚，她對我說，齊翔，你為什么不阻止我，你把我害慘了。

我打了個激靈，猛地翻身坐起，屋里空空如也，只有我自己。原來是做了一場夢。

我依在床頭，黑暗中摸索到煙，顫抖著手拿出一根抽起來，勉強(qiáng)穩(wěn)定心神。這一路回來，按說事也辦完了，可我總是惶惶的，有強(qiáng)烈的不祥之感。

我搖搖頭，把煙頭摁滅，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頭疼欲裂，雙腿沒有力氣，簡單洗漱了一下，今天就要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想去問問王思燕幾點出發(fā)，看到她屋子門開著，王思燕躺在床上，頭上壓著涼毛巾，昏沉沉得了重病。

姑姑在旁邊坐著唉聲嘆氣，告訴我，昨天夜里王思燕就開始發(fā)高燒說胡話，給她吃了點藥，病情算穩(wěn)定下來，一會兒村衛(wèi)生所的大夫要來家里打點滴。

我也感覺不太舒服，可還能挺住，沒像王思燕這么嚴(yán)重。昨天在山坳里，趴在山縫前吹大風(fēng)，后來又進(jìn)入陰森煞氣的枯龍噴火穴埋骨灰盒，受涼、亢奮、不知體力的回程，這些都是造成發(fā)高燒的元素。

她病了，我也沒法走，只好留下來陪她。姑姑出去干活，照顧不到的，我就在床頭伺候她。

王思燕昏沉沉的睡了，還要抓住我的手，仿佛有我在，她就能安心。

我心里一暖，真要能談成這樣一個女朋友，這么跑前跑后的伺候也算值了。

等了兩天，王思燕退了燒，身體還有些虛弱。我們實在不能等，公司還有一堆活，義嬸已經(jīng)打電話催了，我們離別村子，坐火車回到本市。

在火車站，我殷勤叫了出租車想送王思燕回家，誰知道她態(tài)度突然變得冷冷的，告訴我她自己能行，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我不是賴皮賴臉的人，看她的態(tài)度冷下來，心里不舒服。女孩可能都善變吧，她還沒恢復(fù)健康，心情有些焦躁，算了，別和她一般見識。

把她送走，我一個人提著包，站在熙攘的火車站口，有點萬念俱灰的意思。我沒有回家，直接坐車回到單位。

我不在的這幾天，店里沒人照應(yīng)，義叔只能提前回來上班。他的氣色還不錯，我們寒暄了幾句，他問我這次出去有什么經(jīng)歷。我也沒隱瞞，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義叔聽得愣了：“鳳禽穴，枯龍穴，都是難得一見的風(fēng)水地勢。事主把骨灰埋在那里，福禍無法斷定，皆是天意啊。小齊，這次出去有什么收獲？”

我有些消沉，苦笑：“沒啥收獲，就是長了見識。”

義叔看著我，似乎能看透我的心，他笑笑，沒說什么。

其后幾天，我時常給王思燕發(fā)微信，噓寒問暖。王思燕的回復(fù)，不是呵呵就是在洗澡。后來我也覺得沒意思，信息越發(fā)越少。

天越來越冷，再有一個月就過節(jié)了，到了開工資的時候，我領(lǐng)了來單位的第一筆薪金。

揣在兜里，感覺暖暖的，想著今晚買點什么好吃的犒勞自己。這時候王庸、土哥他們湊上來，嘿嘿笑：“老菊，別忘了你的話，開工資以后請哥幾個吃好的。”

我豪興大發(fā)，要請干脆一起請了，我邀義叔義嬸還有王嬸他們一起去，義叔笑著搖搖頭：“小齊，心意我們領(lǐng)了，我們老年人就別和你們小年輕混在一起，你們玩的也不盡興。”他又囑咐土哥他們說，小齊一個外地人在本地生活不容易，開了點工資，你們別可勁禍禍。

土哥是執(zhí)尸隊的老大，穩(wěn)重踏實，哈哈笑：“你老放心吧，我們就是窮樂呵。”

我們執(zhí)尸隊四個哥們找了一家價錢比較實惠的火鍋店，要了包間，我點了兩箱啤酒兩瓶白酒，不醉不歸。

外面寒風(fēng)呼嘯，屋里溫暖如春，我們脫了外衣，在熱氣騰騰的包間里推杯換盞，稱兄道弟，我喝的舌頭都大了。

可能是喝嗨了，我突然想起王思燕，嗚嗚哭起來。

老黃問我怎么了，我把過往經(jīng)歷說了一遍。老黃抽著煙說：“誰讓你當(dāng)時沒把握時機(jī)，生米煮成熟飯的。女人就是要干，干多了沒感情也有感情，這叫日久生情。”

王庸和土哥一邊笑一邊鼓掌：“老黃真他嗎有才。”

聊著聊著，說到了義叔，王庸可能是喝多了，他哼一聲：“這老東西沒收我三千塊錢和一塊老玉。那塊玉我去店里問過，怎么也得好幾萬，媽的。”他一仰脖灌了半杯白酒。

土哥道：“你這人不識好歹，義叔還幫你驅(qū)邪呢，人家能白忙活嗎？”

王庸哼哼冷笑，不說什么。

第二天周末，我喝多了，正呼呼大睡，來了電話。好不容易醒了，看看來電顯示，是王思燕來的。

我趕忙接起來，王思燕口氣很冷淡，讓我早上到三環(huán)咖啡廳，有事找我。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喜歡上她了。一想到她對我態(tài)度這么冷，我心里就絞痛一般。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嬉皮笑臉的男人，有些小自尊，她對我不冷不熱，我也不想死皮賴臉，沒意思。

現(xiàn)在她能主動找我，不管怎么樣，是個好的信號。

我匆匆洗了把臉，打了車，緊趕慢趕到了咖啡店，一進(jìn)去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我看到王思燕和一個滿頭黃毛的帥哥坐在一起，兩人挽著手，舉止親密。我腦子嗡了一聲，走過去，冷冷說：“有什么事？”

王思燕打開皮夾子，從里面掏出一沓紅鈔，遞給我：“拿著。”

“你這是干什么？”我沒有接。

王思燕說：“齊翔，你別誤會，這些錢是你跟我去老家，忙前忙后的辛苦錢。”

我看著她，冷笑：“這筆錢你還是交到我們公司吧。我跟你回老家，那是我的工作。工作就是公事，我不接受私下饋贈，說不清楚。該怎么就怎么，你去走公司的財會流程吧。”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

王思燕在后面說：“齊翔，還得謝謝你啊，我的病好多了，以前吐血的癥狀也沒有了。”

我沒有回頭，擺擺手，示意知道了。

“還有，別給我發(fā)信息了，我有男朋友了。”

我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到咖啡店門口，推門出去，冷風(fēng)襲來，我感覺眼睛癢癢的，有眼淚流出來。

王思燕追出來，來到我的身邊，她小心翼翼看我。我沒去看她，怕她看到我的紅眼圈。

她低聲說：“齊翔，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別怨我。自打我把爸爸的骨灰埋進(jìn)枯龍噴火穴，我就知道我的命運以及我孩子的命運，我的孩子日后是要成龍成鳳，要成為億萬人之上的，依你現(xiàn)在能力和地位，沒資格做他的父親。我現(xiàn)在談的對象，他爸爸是省里的大官，家里的親戚也都是開大公司做大貿(mào)易的，有權(quán)力有人脈有社會資源，我要為我兒子的日后發(fā)展鋪平道路！”

我看她，她看著我，我們對視了片刻。我點點頭：“期待三十年后，你兒子能震驚寰宇，一統(tǒng)江山，成為九五至尊。”

我步履蹣跚地走遠(yuǎn)，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女孩，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