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見陳氏過來了,也就反唇相譏。“姨娘,我這可是給京郊災(zāi)民買米用的。你要是奪了去,挪了私用,老天爺知道,也不饒你的!”
“哼哼……你以為你這樣說了?我就懼你?今兒個,你到底是給不給?”陳氏叉著腰,看著就像是一個市井的潑婦。
紫蘇就冷笑:“姨娘,你仔細(xì)掂量你的身份!我爹爹與我的銀子,你來摻和個什么勁?”紫蘇說罷,便囑咐楷兒和篆兒收拾收拾,叫馬廄里的季阿牛趕車,即刻動身就要去郊外。
紫蘇的心,已然是迫不及待的了??瑑汉妥瓋汉貌蝗菀啄艿浇纪馊デ魄疲粗@一路的風(fēng)光,嘴里更是哼了歌。
其實這郊外,路窄不說,坑洼也多。季阿牛受了紫蘇給的銅錢,心生感激,更是將車駕的穩(wěn)妥。
這一路卻是花香鳥語,但也不時有面黃肌瘦的災(zāi)民走過。紫蘇見了,更生惻隱之心。她在路口選了一個空曠的平地,打算就在這里蓋一個棚子,支一口大鐵鍋。
不過半日工夫,府里馬廄里來了好幾個馬夫,他們得了管家的囑咐,過來和阿牛一道,將棚子很快搭好了。紫蘇看了,當(dāng)真滿心的歡喜。
楷兒和篆兒就在鍋下一個系著圍裙,一個拿著鏟刀,熬著噴香的小米粥。紫蘇就在小米粥里加了黑豆、紅薯、芋頭、花生、紅棗等佐料,聞著的確香。
郊外路口邊御史家的小姐在此免費施舍米粥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開來。一時,京郊外的饑民紛紛拿了碗筷過來排著隊兒盛粥,更有那路過的農(nóng)人,因為肚子餓了,也加入其中。
管家來看過后,滿意之極,回府后又繪聲繪色報了崔崇。崔崇得知,心里更加喜悅。
因吃粥的人也多,其中不免有貪圖便宜的魚龍混雜之人。紫蘇就想著人登記姓名。無奈楷兒和篆兒兩個不通文墨。正想著如何該怎么辦時,紫蘇就見那韓慕雪坐著馬車趕來了。
她來做甚么?紫蘇狐疑地看著她。“小姐,這是夫人叫奴婢送來的算盤。”
“她送我一個算盤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夫人說,這是老爺?shù)囊馑肌?rdquo;
話說這陳氏和紫蘇斗了嘴后,就又向崔崇告狀。這一回,崔崇對陳氏可就愛理不理的了。這管家也不知從哪里知道的內(nèi)情,就將崔崇不在府里的這三個月,陳氏只管去建康各處找那些或殘或淫人家的公子,給紫蘇招婿一事,悄悄兒告訴了崔崇。
崔崇對管家一向是信任的。聽了管家的話,崔崇心里也疑惑起來。“這是真的么?”
“老爺,我哪敢編排這些?老爺若不信,只管叫周媒婆的干女兒過來一問。”原來這周媒婆的干女兒,卻是在這崔府管理香燭房。這周媒婆嘴碎,有什么話,只管對她這干女兒講。她這干女兒在管家手下辦事,一向只聽管家的令子。所以,一來二去的,管家也知道了。
崔琮聽到這里,也就深深嘆了一口氣,想了一想,方又囑咐管家道:“如此,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走了后,崔琮覺得看待陳氏,似乎要從另一個角度了。俗話說的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陳氏雖跟了自己這么久,但這么長時間以來,自己忙于公事,似乎還真看不透她的心!
話說紫蘇見了這算盤,也就拿起撥弄了幾下。心里忽地明白了爹爹的意思:爹爹這是要讓自己就每日的開支記賬。
紫蘇問韓慕雪:“你可會寫字記賬?我恍惚聽你說過你在老家曾學(xué)過的。”
韓慕雪不知就里,聽了就回:“奴婢的確會打算盤。”
“很好。”紫蘇就挑眉說道:“我這里正缺一個會記賬的。這樣,你每日里也跟楷兒篆兒一道過來,黃昏時再做了阿牛的車回府去。”
管家見每日來回也是顛簸,所以特意給大小姐單備了一輛馬車。這阿牛見不得親送大小姐了,心里還好一陣失落。
“?。靠墒?hellip;…”韓慕雪面露難色。
“可是什么?這賑災(zāi)人人有責(zé)。我知道你是姨娘的人,但我將你借過來,支用幾天,諒她也不敢說什么!”
“是……”韓慕雪無法,只得告訴趕車的老焦頭,叫他回去報陳氏說一聲兒。
這一天,因楷兒去集市上買米豆去了,紫蘇就系了個圍裙,親自煮粥。黃昏頭上,吃粥的人少了,紫蘇累了大半天,就想坐下來喝幾口茶,歇息歇息。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得前方的路上,有一陣陣的馬蹄聲兒傳來。這來的又是誰?
那慕雪耐不住,就將頭伸出來瞧。不想只看了一眼,就將慕雪看得定住了!來人一襲輕簡的長袍,高高的紫冠束在發(fā)上,騎著一匹白馬,正翩翩而來。
這來的人不是楊漣亭,卻是蕭辟僵!原來辟僵聽說紫蘇在郊外設(shè)了一個施粥的棚子,免費向饑民供應(yīng)米粥,心里就大為欣慰。
他早就想來探視,無奈公務(wù)纏身,無暇分身。今日這才有空。
辟僵下了馬,見粥棚口一個丫鬟立在那里,瞧了瞧,覺得眼熟,似乎那一日在寺廟里跟著紫蘇的丫鬟。
“你家小姐可在?”辟僵問慕雪。
慕雪被辟僵卓越的風(fēng)姿震驚了,又聽他說話溫潤如玉,更是激動的手足無措了。
“我家小姐……她……”她吞了口唾沫,遙手指了指棚里的一個桌子。辟僵見了,也就將馬拴在一旁的路上,自己則帶了笑,就著打量了一下棚子,又看了下鍋旁的米面袋子,這才進(jìn)了棚子。
進(jìn)去一看,辟僵見紫蘇一手支著肘子,一手拿著毛筆,但兩只眼睛分明又是閉著的??磥?,她真是累了!辟僵嘆了一嘆,本還想和紫蘇說話的,想想也就罷了。
因此,辟僵依舊從棚里出里。那慕雪見了,情不自禁地跟了他身后。辟僵就從懷中掏出幾錠金子,遞給慕雪,囑咐道:“這是給你家小姐的,我蕭某人的一點心意。”不知為何,辟僵并不想對韓慕雪告知自己的名姓。
“等等……”見辟僵要走,慕雪這才想起什么,“這位公子,還請告知您的名姓,奴婢見了我家小姐,也好說出一個緣由。”
慕雪心里沒忘記陳氏的告誡,將這件事心心念念地放在了心上。
“我姓蕭,你家小姐自會知道。”辟僵說完,也就又騎馬走了。
此時,這粥棚外就慕雪一人。楷兒去了集市,篆兒在河邊洗碗。韓慕雪抱了金錠進(jìn)了棚子,恰好這時紫蘇因覺附近有馬嘶鳴,一下就醒了來,睜開了眼睛。
“這是誰給的?”紫蘇見了她手里金光閃閃的金錠,不禁詫異地問。
慕雪就回:“小姐,這是那江都侯楊漣亭贈的。”
一聽是他,紫蘇不禁氣悶。這廝剛才來過?想想就道:“不要,你去給我還他!”
慕雪一聽,就面露難色。“小姐,方才我把您算了賬,這幾日賬上的銀子有些短……”
“回來,算了。既有現(xiàn)成的金子,本小姐如何不用?”
在崔崇的治理安撫下,京郊附近的災(zāi)民已重新有了安身之處,那地方上也未出現(xiàn)什么蝗災(zāi)。因此,天后和皇上在宮里非常高興。
這一日,崔崇坐車過來,告訴女兒,災(zāi)民已重新安置,粥棚也不必辦了,以后這里也不要過來了,只管安心跟他回家即可。
因賑災(zāi)之故,紫蘇在建康博得了極好的名聲。太后也聽說了,雖然沒有召見紫蘇,但是卻賜了紫蘇一個金匾。崔崇和紫蘇謝禮,將金匾高高懸掛在府里正門的頂端。
滿府上下都很高興。崔崇也覺女兒替自己掙了面子,對紫蘇更是另眼相看。這陳氏見了,氣得在房間里摔東西。若是氣還不得揮發(fā),便逮住胡嬤嬤耍脾氣。慕雪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伺候。
蝗災(zāi)結(jié)束后,這每日登崔門求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以往陳氏放出去的風(fēng),說紫蘇脾氣如何如何,性子如何如何,只是要毀她的前程。不想因太后一個金匾之故,紫蘇頓時成了建康城里淑女的典范了。
陳氏對著崔崇,吵著要將她扶正。崔崇不耐煩了,便搪塞道:“我縱將你扶正了,也需得何家人的同意。如今紫蘇的舅舅們都在別國,路途不通,你這不是為難我嗎?再則說了,你難道就愿意做何家人的女兒?”
原來這大梁有個規(guī)矩,小妾姨娘若扶正,需得正妻娘家的同意,且小妾還需交生辰帖子,對正妻的父母兄弟行禮,從此也算是他們何家的人。且扶正那天,還需做轎子去正妻娘家再行大禮。禮畢后,還需去正妻的墳?zāi)谷蚓胚?、焚香祈禱。
陳氏聽了,心里即刻呆住。哼哼……她總算是明白崔崇的心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無非就想耗著自己!他真以為自己是傻子呢!崔崇,你不給我面子,和我過不去,我就和你的女兒崔紫蘇過不去!
因此,陳氏倒就不說話了。她的心里,一下想起了許多。這崔崇在一日,自己的地位雖然尷尬,但明面上的風(fēng)光還是有的??v然是御史側(cè)夫人,也比縣令的娘子有面子。但崔崇若不在了,自己又沒個兒子傍身,鳳葵又還小。這要是崔崇腦子一熱,給紫蘇招個女婿,將她留在家里,她自己還有日子過么?陳氏是越想越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