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陳氏遂又將楊漣亭那一日的形容,更是添油加醋地說與崔崇。
“什么?”崔崇聽了陳氏之言,即刻站了起來!竟有這等事!
“老爺,今兒我要不說,這往后鬧的笑話可還要大呢?真正我擔(dān)心咱們崔家的名聲兒,可都要讓紫蘇給帶累壞了!可憐老爺為官一向清廉,做人也是清清白白的……這真是家門不幸啊……”陳氏說完,看著崔崇吃怔的樣子,心里著實得意,但面兒上還是裝出一副哀絕欲慟的樣子。崔紫蘇,我看你今兒個怎么交差?
崔崇聽了,果然沉吟半響,心里對漣亭的人品又疑惑起來了。
“紫蘇,你告訴為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蘇知道陳氏必出此言,這心里已然做好了準(zhǔn)備。“爹爹,那江都侯的確來家里拜訪過一次。”
“然后呢?”崔崇皺著眉。
“爹爹,女兒當(dāng)日不在家,這些也是聽下人們說的。女兒真不知此事與女兒有什么干系?我雖行為有些怪誕,但還不至于將一個成年的陌生男人往家里引。爹爹的清譽,女兒一向最為顧及。那江都侯和旁人說了什么話,女兒又怎么知道?”紫蘇只愿稱陳氏為“旁人”。
陳氏聽了這話,就冷哼了一聲:“這么說,都是我刻意誣陷你了?哼哼……那江都侯口口聲聲說要請人說媒,將你聘嫁了給他。你們這要是初見,他能那樣放涎么?”
陳氏以為,自己的話,崔崇一向是聽的。因此就又對崔崇道:“老爺,我在你跟前也熬了十幾年了。想我的為人幾何,老爺您該清楚!這樣的事兒,事關(guān)紫蘇的名節(jié),這個當(dāng)口,我會混說?”
崔崇聽了,心里也就在掂量。但若是家丑,自然不能對外宣揚。自家女兒的品性,他還是清楚的。但陳氏為人賢惠,想也不會冤枉了紫蘇。之所以如此,定是這丫頭經(jīng)常拋頭露面地逛街,因而惹別人注意了!
這樣一想,崔崇的臉不禁沉下來了。“紫蘇,以后你可少去逛街。無事,只管呆在房中,有何不好?”原來江都侯楊漣亭已然來過家里,他在那信中卻是只字未提。因那封信,自己也會請他敘面,到底如何,崔崇想當(dāng)面問他。
陳氏不想這樣大的事兒,崔崇竟輕飄放過了?這讓她如何甘心?因心里憤懣。
“老爺,你怎地糊涂了?若紫蘇與那侯爺不認(rèn)識,人家就大喇喇地說起她的名字?”陳氏只想揪住這個問題不放。
崔崇心里卻是別有丘壑,他又想起了漣亭的信。“夫人,好了,天兒也不早了,不如就用膳吧!”
“老爺……”陳氏舞著帕子,急得欲拍大腿了。
“此事,我自有主張。”崔崇不欲陳氏再說下去,只是揮了揮手,又對紫蘇道,“讓父母憂心,也是為人子女的過失。紫蘇,下不為例。”
“是。”紫蘇見終于逃過去,還是舒了口氣。
這到了夜間,崔崇過陳氏房中敘了會子話,喝了點茶,就又去書房睡覺了。陳氏見了,也不強求。那慕雪卻又過來了,因她梳頭梳得好,所以陳氏只讓她來梳。
“夫人,奴婢有一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慕雪拿著檀木梳,悄悄藏了陳氏的一根白發(fā)。
“慕雪,有話你說就是。”這韓慕雪調(diào)撥在陳氏跟前伺候,小心勤謹(jǐn),時間雖不長,但已得陳氏喜歡。
“夫人,大小姐除了認(rèn)識江都侯外,且還在外頭結(jié)識了另外一個男人。”
“什么?”陳氏聽了,心里驚異。想了一想,就覺得不悅:“你既知道,為何白天老爺回來時,你當(dāng)面不說呢?”
“夫人,那一會,奴婢也不敢說。究竟奴婢進(jìn)府里時間也不長。因老爺也是頭一回見奴婢,奴婢這貿(mào)然說了,興許老爺會覺得奴婢多嘴兒。所以想想還是不說了。”
陳氏聽了,略沉吟了一下,倒覺得這個韓慕雪有點城府。若加以時日好好栽培的話,一定是身邊一個得力的幫手。
“嗯。到底還是不說的好。好吧,你且將你見到的都一一地說給我聽就是。”陳氏一下又來了精神。
待聽了慕雪之言,陳氏就道:“只是你可知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奴婢不知。但奴婢觀其形容,看著也不似平頭百姓。”慕雪心里,對蕭辟僵的印象很深。不僅為他的儀容,且還為他的風(fēng)度。
她的心里,比陳氏還要急切。只是那人到底是何名姓,她又怎敢當(dāng)面問紫蘇?
“此事——你就放在心里。你人雖在我這,但心眼還需放在玉簟軒。有什么不妥的,只管速速來回我。”陳氏也忙了一天,這幾日,房事也行的頻。崔崇既回來了,不如自己也早早睡個素凈覺。
胡嬤嬤一直在鳳葵房中,逗她玩蟈蟈。崔崇回了,胡嬤嬤也只是抱著鳳葵遠(yuǎn)遠(yuǎn)地上前行了個禮。她站在那窗前,朝著陳氏的屋子看了一下,見已經(jīng)熄了燈,心知慕雪那丫頭也該出來了。
鳳葵年幼,也玩累了,口里不停地打著呵欠。流珠過來了,將她抱在了床上,哄著鳳葵睡覺。流珠因被陳氏冷落,這些天一直蔫蔫兒的。又見韓慕雪過來了,頂替了自己從前的位置,流珠雖不敢吱聲,但心里還是很抱怨。她見韓慕雪眼兒比自己來得,手兒也比自己來得,嘴巴兒也會說,和她偶爾說幾句話,那韓慕雪也是藏幾句留幾句的,很有點端。
再一個,流珠長相欠佳,額頭上有一個顯眼的胎痕,臉上又有些雀斑,一雙芝麻綠豆眼兒,塌鼻梁,看著實在是丑。
這韓慕雪是處處將流珠給比下去了。府里的下人都這樣說。這話兒,胡嬤嬤也說過。如此一來,這流珠就很憎惡。
“胡嬤嬤,您老怎地還不去伺候?”流珠將屏風(fēng)展開了。她知道,陳氏有夜間頻尿的習(xí)慣。一晚上,得要起來好幾次。這天氣暖了還可,要是那大冷天兒,在她跟前伺候,只是白天黑夜沒個休息的,更不用說,能困個安逸的覺了。
不過,這個苦差使,陳氏并不讓流珠做。這夜里伺候的人,從來只有胡嬤嬤一個。晚上熄燈睡覺陳氏擦洗了身子躺下了,胡嬤嬤干脆就在陳氏臥房的簾子外,就地鋪設(shè)一床被褥,躺著打盹兒,方便她叫喚。
因不知內(nèi)情,與這事上,流珠還有幾分感激胡嬤嬤。
“今兒就不去了,我還是睡我的廈房自在。”如今上了些年紀(jì),雖身板還是不錯,但那事兒不能過度。這幾天落雨,胡嬤嬤就覺得腰腿酸。再一照鏡子,眼圈周圍更是漆黑漆黑的。
“這又是為什么?難不成現(xiàn)在換成了慕雪?”流珠幽幽地笑,燈燭照耀下,她眼睛縫兒都快瞧不見了。
“有什么呢?夫人不叫我,我還樂得自在呢!”胡嬤嬤心不在焉兒的,透過紙糊的窗戶,她已經(jīng)瞧見慕雪提著個燈籠出來了。
因換了主子,這韓慕雪陳氏的授意下,也不睡柴房了。如今她的屋子就在胡嬤嬤的隔壁。
“流珠,好歹將小姐照顧好。”胡嬤嬤又看了一眼那紗籠里的鳳葵,這才轉(zhuǎn)身出去了。
胡嬤嬤踮著大腳尖子,悄悄兒跟著慕雪,見她走到住的屋子前兒,將燈籠掛在了一旁的桂樹枝下,胡嬤嬤冷不丁地就上前拍了拍慕雪的肩,口里笑道:“可出來了?”
慕雪嚇了一大跳。一回頭,見后頭說話的是胡嬤嬤,慕雪這才按了按胸口:“嚇?biāo)牢伊耍瑡邒撸?rdquo;夜色中,胡嬤嬤的眼睛閃著光,看起來就像那狼的眼睛一樣。韓慕雪不禁覺得害怕,身子不禁往后縮了一縮。
胡嬤嬤渾然不覺。相反,她還伸手摸了摸慕雪臉上的一縷頭發(fā),湊近道:“慕雪啊,今天可累不累?”
“嬤嬤,如何不累呢?”韓慕雪將房門推開了。這在老家,縱干活,也是給自己干。這進(jìn)了崔府,又在陳氏身邊,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生怕有個不周到了,露了餡,那可就不好了!
胡嬤嬤從懷里掏出一劑藥膏,笑瞇瞇地就跟她進(jìn)了屋子里。“慕雪啊,我這里有個好東西,將這貼在肚皮和胸口上,保管以后干活不累的!”
韓慕雪將桌上的燈扭亮了,又加了芯子。她看著那藥膏,想著上一回自己挨了打,這胡嬤嬤連著五天幫她褪褲子上藥丸兒,想起來心里就覺得別扭。雖說這胡嬤嬤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女人,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嬤嬤,謝謝你了。將東西擱在桌上吧。”慕雪看著胡嬤嬤勾勾的眼,只想叫她早點走。
“姑娘,這藥膏的貼法可不尋常,還得需我教一教你。若是隨便涂抹了,浪費了藥膏不說,與身子更不好呢!你且把衣裳解開了吧!”胡嬤嬤伸著手兒,就要幫她解腋窩邊的盤扣了。
她的手剛觸到慕雪的衫子,就聽前頭馬廄那里,就響起一陣嘈雜的喧嚷聲。“走火了,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