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媒婆自覺路被截了,耳邊又聽得這說話的人是個年輕的姑娘。聽她這說話的口氣卻是崔府的那個小姐。
這周媒婆有些欺生,盡管崔紫蘇的話不中聽,但周媒婆并不在乎。她想:不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就能橫到哪里去?不過巴著門框做狠罷了。
周媒婆想了一想,也就回過頭來笑:“喲,這位就是崔家的那位大小姐吧?”崔媒婆將水煙袋子往地上磕了一磕,又別在腰上,從袖子里掏出一截手帕兒,朝著自己的臉上又擦了擦。
崔紫蘇見了,就點頭道:“不錯,我就是。”
周媒婆也是頭一回見到崔御史家的大小姐,她個子矮,也就抬著腳尖兒從上到下將紫蘇打量了一回。這崔家的長女果然生得一副好容貌,這腰身兒不肥不瘦,個兒不高不矮,俊眼修眉,鼻梁挺拔秀氣,烏黑的頭發(fā),雪白的臉子,算得上是個美人兒。
這自古美女恃寵而驕,周媒婆想:怪道陳氏說的不錯,這崔家小姐的性情兒可是不咋地。雖她貴為御史的女兒,只可惜不得陳氏喜歡,算來也只有嫁給那些潑皮破落戶的命。
“崔小姐啊,你這是在惱我嗎?這好心好意到你家門上來,給你說親,你不端茶倒水地招待我,一口點心也不給我吃,卻是這般地編排我,這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大家閨秀?”
周媒婆自恃一張巧嘴兒,料定崔紫蘇不好意思回她。到底她還是個未出閣的閨女,嫩生著呢!
哪里知道,紫蘇一聽這話,就冷哼了一聲,走上前去,卻又是一臉的笑。“我叫你一聲周媒婆,那還是敬你。這天下有你這樣做媒的么?盡管將那些瘸的瞎的病秧子來配親,可是不是?”
“姑娘,瞧你這話是怎么說?你生的這樣好看,我自然給你找的是那些清俊的世家公子哥兒!”周媒婆心里一愣,這些事兒還未露形,到底是誰出去的?
難道是那陳氏?她等不及了,因此在崔姑娘跟前宣揚起來了?真正這又是何必?依她說,只管擺出當家主母的身份,好歹將她訓斥一通,也就完了。自古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板凳抱著走。
這嫁的差了受了苦了,只管說上一句“這就是你的命”來搪塞,真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若再尋死覓活的,便教唆女婿將她一頓打。這娶來的媳婦買來的馬,任我騎來任我打,可不就是這回事?若想不開,真的尋了短見了,那反而更清凈了。
因此,周媒婆倒來了精神。心想:就在這里和崔家的姑娘斗嘴兒也不錯,一邊再等陳氏回來。
“周媒婆,我看你老也不瞎,怎地就是睜眼說瞎話呢?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紫蘇說著,便對楷兒耳語了一句,叫她去府里廚房找人。
“呵呵……我真奇了!我給人說了三十年的媒了,從來也沒被人損過,如今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也敢這樣劈頭蓋臉地教訓我,我真是越發(fā)活得沒臉了!”
這周媒婆因幫宮里一個太妃說過一門得臉的親事,被封了七品的孺人,一向以為自己有臉面。因她是官媒,來往的也都是建康城里一些有頭臉的人家。那些人因要給子女說親,自然對著周媒婆好茶好酒地招待。因此,這媒婆委實得意。
“依我說,你果然就是沒臉。我罵你又怎地了?我還想打你呢?我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是給你們這樣的人帶累了!嫁人不嫁人,那是我自己的事兒,我要你吃飽了撐著多管閑事??!”
這周媒婆一聽,更覺不對味兒。不想這崔家的小姐一張巧嘴,不在自己之下??!怪道方才來崔府門前,自己這左眼皮兒可勁兒跳。周媒婆見陳氏不回,皺了皺眉,也就想溜著走了。
“哎呀呀,我的大小姐哎!”周媒婆一拍大腿,苦著臉兒道:“誰叫你娘哭著喊著求我呢?何況我又是官媒!好歹你娘是堂堂的御史夫人,你說我敢得罪么?”
紫蘇聽,就冷冷告訴她。“她算哪門子的御史夫人?不過一個小妾而已!什么我娘,她娘早就過世了。她么,連個我娘提鞋都不配的!以后,若是再讓我見到你,我就將你給扔到河里!”
周媒婆一聽,即刻張大了嘴巴!哎呀,我的乖乖!這姑娘的嘴兒,嘖嘖……真是不好對付呀!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計。這以后,任憑陳氏怎樣來求她,也是不應承的了!
她怕了!
紫蘇已經(jīng)瞧出來了,便對著楷兒和篆兒努了努嘴。二人會意,就將手叉著腰更不讓周媒婆走了。
“周媒婆,知道你要走。但一想你走了,逢人就會說我如何如何,敗壞我的名聲,所以我到底還要教訓教訓你!”紫蘇見門前樹下有一根棍子,撿了就扔了給楷兒。
“我說,姑娘們,這又是何必?我不給你們家小姐說親了,還不成嗎?”
“行。你說話要算數(shù)。若被我聽出了一點風聲,隨即就打到你家里來!我怕什么,大不了不嫁人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也是逍遙自在!”
周媒婆聽了,心里懊喪之極。這年紀輕的姑娘不管身份如何貴重,但一不要起臉子來,還真拿她沒奈何!周媒婆也算是見識了!
“崔小姐,您厲害。我真是懼了你了!,從此你家門上,我再不來!”周媒婆說完,腳不沾地地就走了。
“哈哈……小姐……她真的被您給嚇跑了……”楷兒將棍子一扔,拉著篆兒的手,就圍住紫蘇。“小姐,其實奴婢的心一直懸著呢……”
紫蘇就笑:“走吧!咱們進去!”
進了玉簟軒,楷兒和篆兒就說要收拾一下廊子。因天晴了,那廊下的苔蘚未除,腳踩上去只是要摔跤的。紫蘇也就允了,因又叫她們小心點。
紫蘇罵走了周媒婆,心情大好。心里忽想起一事,她不是叫韓慕雪給楊漣亭送信的么?怎地這會子還不回來?其實,紫蘇在信里,無非就是皮里陽秋地將楊漣亭給痛罵一頓,且請他以后萬萬以不要登門了。
正自思怔,就聽身后有人過來回:“小姐,奴婢回來了!”
聽這說話的果然是她,紫蘇也就回頭,打量了她一下。“你將信交了給那江都侯了么?”紫蘇一邊說,一邊進了書房。
“交了。”
“親手交的?”紫蘇想問細致一些。
“是的。”韓慕雪點頭。
“你見了那江都侯,到底是怎么個形容?”
“奴婢……不明白這話。”雖然此說,但韓慕雪的眼睛還是亮了一亮。要怪也是怪崔紫蘇大意,她要自己送的信件,卻是在半途讓她拆開了看了。
看完了信,韓慕雪心里就狐疑不已!怎地看這信,崔紫蘇和這江都侯有多少深仇大恨似的!那信里的字里行間,透著深深地恨意,看得她心里一抖。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知道,崔紫蘇和那江都侯并無什么來往。
紫蘇哪里知道信件被拆了?見了韓慕雪一聲不吭的,就沉吟道:“我是問你,你覺得那江都侯怎樣?”前世,他們不是一見鐘情,從此就雙宿雙飛形影不離的么?這一世,她倒要看看他們是怎地一番形容?想前世自己也是疏忽,粗枝大葉的,竟是不知這兩人是何時勾搭上的。
現(xiàn)在,她自然想問個細致。
豈料,那慕雪聽了,還是一臉的奇怪。“奴婢不知道,小姐這樣問,到底是什么意思?”
紫蘇聽了,不禁有些惱火。
“我是問你,你見了那江都侯,覺得他長相如何?”
原來她要問這個!前一個時辰,韓慕雪捏著信過大街,經(jīng)過打聽,好不容易才尋著了江都侯的府邸。因為匆忙,這走路都是氣喘吁吁的。
這自報家門,被人領了進了府邸,韓慕雪可是沒有半點心情看這侯府的大宅。她心里想的是:為何這封信,要自己來送?自己初來乍到,那崔府哪一個下人不比自己熟門熟路?
一邊思怔,一邊也就被領進了江都侯的書房。取出了信,又行了禮,韓慕雪也就退下了。那江都侯自己也就瞥了一眼。
“回小姐,奴婢也就看了他一眼。”韓慕雪故意說得謹慎。
“哦,那么可看清了?”紫蘇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回憶。
“看清了。”韓慕雪也將聲音放低了些。
“他可算得英???”紫蘇把玩著手里的一個泥塑小玩意兒,漫不經(jīng)心地問。
“奴婢也不知道,更不能品評。大概算得……上吧。”韓慕雪見崔紫蘇問的這樣瑣碎,更不解了。
“呵呵……”紫蘇就笑了笑,將泥塑放在書案上,悠悠而道:“韓慕雪,我覺得你在我這里,也是可惜了!我想給你指一條明路,只問你愿不愿意?”
“小姐要將奴婢攆出去?”韓慕雪一聽,心兒一蹙,就知其中必有原因。
“如果……我將你送了給他做小妾,你覺得怎樣?”
“?。颗?hellip;…奴婢不要……”韓慕雪頓覺不妙,撲通一聲,又對紫蘇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