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用手指將窗戶戳了個眼兒,就著窗戶,從那眼兒里瞧去。
那屋子里,胡嬤嬤正坐在那大木桶里,擦洗著身子。但因為木桶里冷不丁鉆進了一條蛇,見蛇在澡盆里游動,胡嬤嬤縱然膽大,但還是嚇了一跳。
那蛇只是往它胯下鉆。胡嬤嬤受了疼,自然是殺豬般地叫!
這一叫喚,可就驚動了附近住著的其他下人。幾個婆子丫頭聽了叫聲,不知何事,循著聲音就都踮著腳尖悄悄地到了胡嬤嬤的屋子前兒,想要看個究竟。
見了大小姐也在窗口,下人們覺得奇怪,請了安,卻都又不敢問。紫蘇這窗戶眼兒里看去,只能瞧得見胡嬤嬤肥碩的背面。僅看了一眼,紫蘇就覺得惡心。
這個胡嬤嬤,身胖力大,心眼賊壞,雖然是個婆子,但說話聲兒像男人,不想那身材也類男人!瞧他背后豎著那根根黑粗的汗毛兒,紫蘇真覺得她投錯了胎!
看那樣貌,若不是梳了一個女人的發(fā)髻,若不是穿了女人穿的衣裳,分明就是個男兒身嘛!
那胡嬤嬤到底膽大,捉住那蛇,將那蛇捏在了手心,只管狠狠朝梁上一扔。那蛇也就歪著脖子,腦袋摔裂了死了。
紫蘇見了,心里氣不過,好歹是自己玩了一上午的蛇,這下說沒了就沒了?
紫蘇遂在屋子前兒大叫一聲:“胡嬤嬤,好好的,你摔我的蛇干什么”紫蘇說罷,就推開門要徑直進去。
那胡嬤嬤本得意,但聽了門吱呀一開,說話的竟是大小姐,胡嬤嬤一下慌神了,三下兩下地就將褲子系上,趕緊在外頭圍上襖裙。匆忙整理了一下,紫蘇也就進來了。
咦?這是什么味兒?怎地這樣腥臭?聞著只像是哪個臭男人撒的尿?
紫蘇真的很郁悶,那胡嬤嬤避無可避,更作勢低著頭,佯裝系裙子,口里裝作扭捏說道:“哎呀,竟是大小姐來了!老奴真是失禮!”
紫蘇就道:“你鬼鬼祟祟地一大早就在屋里洗澡做什么?還弄得這樣臭!”
胡嬤嬤一聽,心里一驚。那澡盆一邊本是自己撒的尿。因犯懶,她本想待洗好了澡一并將尿沖刷了的,哪里知道這個時候,大小姐竟進來了呢?
“我問你話呢!我的蛇鉆進了你的屋子,我是來尋蛇的,你將它放了也就完了,好好地你弄死它做什么?”紫蘇知道是胡嬤嬤摔死了那只貓,本想替它報仇來的,哪里知道連蛇也死了,這心里自然是氣!
那胡嬤嬤見紫蘇只是生氣,卻是半點不曾疑心別個,懸著的心稍許就放了下來??磥恚@待在閨中的小姐們,到底是不懂人事!
胡嬤嬤心放下了,就笑:“大小姐,這真是折煞了老奴了,那蛇只是往老奴的褲子里鉆,若是就從那里鉆進去了,那老奴豈不疼死?”胡嬤嬤還就勢做了一個鉆的動作。
這讓紫蘇見了,更是惡心。這個老貨,越上了年紀,越是沒個廉恥了。
“哎呀,我讓你比劃了嗎?今兒你摔死了我的蛇,你說我要不要懲罰你?”紫蘇干脆就坐了下來。
那胡嬤嬤就一雙大腳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一點諂媚:“大小姐,老奴到底是夫人身邊的人。你果然要責罰我,還請知會夫人一聲兒。不然她見不著老奴,只是要遣人各處尋的!”說著這話,胡嬤嬤就偷偷在后照了照鏡子。鏡中的自己,雖然滿臉橫肉,但那梳的發(fā)髻還是紋絲不亂。
這讓胡嬤嬤更是安心。哼哼,她喬裝打扮在這崔府那么些年了,從來都是仔仔細細謹小慎微的,哪里就這么容易讓人識破?這樣一想,心里就更得意。
紫蘇正欲說話,就見陳氏房中過來一個粗使丫頭。那丫頭見了大小姐在這,也就磕了一個頭。方才對胡嬤嬤道:“嬤嬤,夫人說還要去蟠香寺院,叫您老跟著去呢!”
陳氏知道家門附近就有一處寺廟,但陳氏向來看不上。她若要去寺院燒香,或者趁休息的時候叫胡嬤嬤過來捶腿捏身子什么的,也只去那蟠香寺。無他,只因那寺院里有很多空閑且又上好的客房。
那些房間建在半山,又清幽又無人打擾,隨便在屋子里做什么,哪怕就是殺死了人,旁人都是聽不見的。
那胡嬤嬤一聽是去那里,即刻就來了精神。她馬上就對那小丫頭道:“我馬上就去。”說著這話,胡嬤嬤頓覺下身又瘙癢起來,蠢蠢欲動。
紫蘇就道:“胡嬤嬤,怎地我讓你去了么?”
胡嬤嬤不想陳氏久等,聽了就犯難。“大小姐,那您要老奴怎樣?”
“你真要去,就跪在地上給我磕十個響頭。這還不算完,你出這房門,跪下在從我這胯下爬著經(jīng)過。”紫蘇今日是著意要為難胡嬤嬤。她抬起腳尖,只是橫在門檻上。
胡嬤嬤一聽,一雙小眼就滴溜溜地轉(zhuǎn),心里實在犯愁,好男哪里能受胯下之辱?但如不做,又不能去那寺院顛鸞倒鳳地快活!也罷,磕頭就磕頭,跪就跪。
胡嬤嬤將心一橫,先對著紫蘇咚咚咚地連磕了十個響頭,又彎下腰跪著果然從紫蘇的腳下爬出去了。胡嬤嬤一邊爬,一面就在咬牙。崔紫蘇,你以為我真是好欺負的嗎?
看著胡嬤嬤狼狽不堪地從屋子里爬著出來,那看熱鬧的幾個下人忍不住掩著嘴兒笑!該!這老貨仗著是夫人的貼身嬤嬤,一直爬在府中嚇人的頭上橫行作威!不想,她也有今日!到底是大小姐懲罰的好!這幾個下人平常被胡嬤嬤欺負的狠了,見了此景,只恨不得要鼓掌!
紫蘇心里的氣方消了一些,她叫下人們散了,自己將那死蛇提了埋在一個角落里,只是那老鼠卻不知逃去了哪里。
陳氏和胡嬤嬤鬼鬼祟祟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就出去了。本來,這去寺院上香,該備一些蠟燭香火,但這胡嬤嬤只管拿著陳氏的枕頭、痰盂、梳子、巾帕、熏香,也不知做什么用。
陳氏和胡嬤嬤前腳趕走,不想后腳就有客人上了門??垂賯?,這來的客是誰?卻是那周媒婆!
原來這周媒婆收了陳氏的一點銀子后,卻是盡心盡力地在建康城里搜羅。果然給她尋了一個更好的人家。這戶人家是個破落戶,家中只一個獨子,生的丑陋不堪,又瘸又瞎。周媒婆登了門,主動就要給他家說親,一分銀錢也不要。這戶人家知道兒子命不好,只盼著他平平安安的過此一生,見周媒婆這樣熱情,雖好茶好菜地招待,但一聽說是崔御史家的小姐,更是一個勁地搖頭擺手兒。
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自家兒子又是這樣,哪里能配得上人家金枝玉葉的小姐呢,因就覺不妥,不妥。
但周媒婆的兩瓣嘴兒粉皮似的,極是能說。
“哎呀呀,我的老爺夫人吶,到底行不行,總要等我去崔家的門上問一問。這千里有緣一線牽,又何況兩家都還在一個城里呢?萬一這崔家的老爺并不嫌棄,執(zhí)意看上一看,又或許這時來運轉(zhuǎn)了,您的公子眼睛又好了,腿兒又正了,行走又利落了,我再去吹吹風兒,興許人家就答應了呢?再者說了,只要能攀附上崔家,還愁你們家不能中興么?這人呀,只要敢想,依我說,沒有行不了事兒!”
這周媒婆既然得了陳氏的好處,為了交差,總得尋一個差不離的,因覺得這戶人家就正好。
這家人被周媒婆說得真有些動心了,老夫妻倆一合計,決定再去問問兒子的意思。不想他這兒子雖然生的這樣不堪,但聽了有這樣的好事,喜的趕緊就催爹娘。“爹,娘,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你以為你兒子這輩子就不能翻身么?我瘸我瞎又怎地了?那春秋時的晏子,只和一個八歲的小孩那么高呢,不照樣當宰相娶妻生子?”
老夫妻一聽兒子竟有這樣的骨氣,更是喜的不知何時好了,因就一拍大腿,出房門告訴了周媒婆。
那周媒婆一見竟是這樣爽快,也就一拍大腿,拿著煙袋子說道:“很好,那我就先去那崔府上。你們只管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這周媒婆行了幾十年的媒,做個好事,但也坑過人。她以為得了陳氏的令子,這一回是十拿九穩(wěn)的了,也就踮著腳也不坐轎子,徑直就到了崔家門上。
到了這大門前,一打聽,不想陳氏剛出門子出去了。周媒婆想了想,只好決定先走。但不想,周媒婆來府里找陳氏的消息,很快就有耳報神告訴了楷兒??瑑杭纯叹蛨罅俗咸K。
紫蘇聽了,心里冷哼了一聲。她知道這周媒婆和陳氏沆瀣一氣,只是要敗壞她的姻緣。紫蘇決意給周媒婆個厲瞧瞧。
“站住,怎地又走了?不是說要來給我做媒的么?我倒想聽聽,你都是給我說的哪一戶人家?”紫蘇慢悠悠地,帶著楷兒和篆兒兩個哼哈二將,將周媒婆擋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