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明明輕淡似水,卻偏生了一股迫人的壓力,穆映雪轉(zhuǎn)頭,對上百里無塵的目光,她眼底淺了淺。
“把這些收拾干凈。”百里無塵纖細(xì)的手微指著地上的碎片,清冷的聲音帶著慣有的魄力。
收拾干凈……聞言,穆映雪走過去,正要蹲身收拾,卻聽百里無塵又道:“本王的意思是,把濺在地上的茶給舔干凈了。”
身體一僵,穆映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保持著半蹲的姿勢,末了,她抬眼,像是確定百里無塵說的是真是假,問道:“王爺,您是在和奴婢開玩笑么?”
“你覺得呢?”男人眉頭緊皺,似是對于有人膽敢反駁自己的話而不悅。
靜默,連呼吸聲都可聞,穆映雪余光瞥見正喻華容厭惡的看著自己,而喻梓袁···罷了。
勾勾嘴角,看著濺在地上的茶水污跡,穆映雪想,百里無塵終究是過分了。
那擱在半空中的手收回,穆映雪悠悠然的站起身,“王爺,您的要求奴婢恐怕做不到。”
“嗯?”男人沉眼,聲音不復(fù)先前。
穆映雪素手放于身后,揚起巴掌大的小臉,深邃的眼眸注視著那個上位的男人:“奴婢是人,不是供人呼來喝去的狗,即便縱然是狗,它也有它的尊嚴(yán)。”
“尊嚴(yán)?”男人輕笑一聲,臉上似乎掛起了不屑的微笑,看著穆映雪素白的臉帶著嘲弄的味道,“尊嚴(yán)這種東西,亡國奴不配擁有。”
穆映雪瞧著他,似是被逗笑了,“是啊,奴婢是亡國之奴,所以無論王爺讓奴婢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哪怕讓奴婢去死?”
尾音拖長,是個問句。
重眸冷縮,百里無塵不語,堂中氣氛陡然變的詭異了起來。
他是景王,她是奴才,穆映雪很明白再一次和他對著干,有可能他一怒之下會將自己和凝兒殺了也不一定。
可是她也不會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將濺在地上的茶水舔干凈,他有他的威勢,她固然也有她的尊嚴(yán),省時奪度但不代表她要如此下賤的卑嚴(yán)屈膝。
氣氛正僵,就在這時,幾個婢子端著午膳走了進(jìn)來。
將飯菜放到桌上,幾個婢子即而退到了一旁,等候吩咐。
百里無塵掃了一眼幾個婢子道:“沒你們的事了,都下去吧。”
“是。”
穆映雪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看那幾個婢子離開,眼底眸光沉了沉卻不動聲色。
“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王爺且就饒過她這一次。”氣氛有些微妙,喻梓袁忽然出聲,看著穆映雪開口。
眸光微動,穆映雪目光低下,聽著喻梓袁熟悉的聲音,情緒如絞,他為何如此?她真的看不懂。
“哥哥……”喻華容去拉喻梓袁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說。
“喻將軍是在為這婢子求情?”百里無塵揚眉道。
“倒不是故意要為她求情,而是她長的很像我以前認(rèn)識的一位故人。”喻梓袁聲音淡淡。
“哦?”百里無塵似乎來了興趣。
那聲故人像是利刺,尖銳的扎進(jìn)穆映雪掌心,疼的說不出話來,這一刻,她忽然害怕他真的是那個她認(rèn)識的喻梓袁。
喻梓袁解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欠她一個人情,只是后來她離開了,那個人情始終沒有還上。”
“咦,哥哥我怎么不知道有這件事?”喻華容聽聞似是有些好奇,抓著喻梓袁的手疑惑道。
喻梓袁拍了拍喻華容的手,嘴角勾起似是回憶的微笑,“都說是很久以前了。”
喻華容不語,轉(zhuǎn)而去看百里無塵,他目光深暗不明,像是浩瀚蒼穹,看不透徹。
輕嗯一聲,百里無塵沒有深究下去,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喻梓袁接過,和百里無塵一句一句聊起來,至此,穆映雪便晾在一旁,算是挺了過去。
嘴角輕輕咧出一個凄迷的笑,似嘲弄,穆映雪想,除了喻梓袁以外的任何人幫她,她都可以接受,但偏偏,就是喻梓袁幫了她,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一個時辰后。
桌上氣氛正濃,香郁的酒氣繚繞在正堂里,穆映雪雙腿站的發(fā)麻,有些打顫。
又半個時辰后。
喻華容扶著微熏的喻梓袁起身,對著百里無塵道:“哥哥有些喝醉了,我這便扶他回去……”
百里無塵點頭。
喻華容扶著喻梓袁正要轉(zhuǎn)身,眼底卻忽然閃過什么,又轉(zhuǎn)過頭來,“王……無塵哥哥,我對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這次哥哥打了勝仗,我本來想求哥哥讓皇上……”
頓了頓,喻華容又道:“華容知道無塵哥哥你不喜歡我,但是我會等,十年、二十年都沒關(guān)系。”
臉上閃著堅定的神色,喻華容說完不等百里無塵說話,轉(zhuǎn)身便扶著喻梓袁離開。
還未走出正堂,身后卻傳來百里無塵的聲音,腳步頓下,喻華容轉(zhuǎn)身只聽百里無塵道:“華容……”
胸口猛然加快跳了起來,喻華容聽著他的聲音,“嗯”了一聲,晌午的陽光洋洋灑灑,落在喻華容身上,墨色的秀發(fā)在陽光下映著銀色光芒,臉頰漸漸泛起暈染的紅色,心底隱隱有東西在跳躍,那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動似乎隨時都會破胸而出。
“你去將喻將軍送到府外。”百里無塵語調(diào)忽轉(zhuǎn),目光睇著穆映雪,淺聲嘆息道。
身子僵了一下,穆映雪沒想到百里無塵會對自己說話,很快反應(yīng)過來,躬身低頭,“是。”
緩慢走向喻梓袁,穆映雪察覺到喻華容向自己投來的不友善目光。
徑自忽略,穆映雪扶住喻梓袁,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酒氣,昨晚翻天覆地的情緒再一次洶涌而來。
他的輪廓就在眼前,扶著他的雙手甚至有些發(fā)抖,雖然她到現(xiàn)在還沒弄清他到底是不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喻梓袁’,但就是這樣一張相像的輪廓,便足以致命。
酒氣鉆鼻,像是蟲子一般往血肉里啃噬,穆映雪只覺從正堂到府外的距離很長,長到用什么也無法衡量。
王府外面停著一輛馬車,馬夫坐在馬車邊嘴里叼著一根草,看見喻梓袁出來,馬夫連忙迎了上去。
“我來吧。”馬夫?qū)χ掠逞┑馈?/p>
穆映雪點頭,正要松手,喻梓袁卻忽然嚅囁一聲,猛的甩開喻華容,身體往自己這邊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