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自己如果還能醒來的話,應(yīng)該會躺在這個偏僻的小樹林里,沒想到,我會被人送進(jìn)了醫(yī)院的病房。
“快看看,這是幾?”兩只手指頭在我面前晃了晃。
“二。”我答道,張口的時候,腮幫子還被拉扯的有些疼,我在心里唾罵,那幫人下手賊他娘的狠。
“那這是幾?”四只手指頭又伸了過來。
“你無不無聊啊。”我沒好氣的看著李檬,“我都這么慘了,你還拿我尋開心。”
李檬一點(diǎn)都沒聽進(jìn)去我的話,她又把臉湊了過來:“那你還認(rèn)識我嗎,我是誰啊。”
“白白凈凈的小臉蛋,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這樣的小可愛不是李檬是誰?”我反問。
“太好了!”李檬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一溜煙的跑出了病房。
不一會,她帶著兩個男人一起進(jìn)來了。
走在前面的那個,穿著一身白大褂,金絲眼鏡,大背頭梳的锃亮,應(yīng)該就是我的主治醫(yī)師。
而后面的那個人,嘴角有課黑痣,胡子拉碴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認(rèn)識,這就是我那半個師傅李全。
李檬蹦蹦跳跳的搶在了兩人前面,看上去有點(diǎn)小激動,她對醫(yī)生說:“太好了,林強(qiáng)認(rèn)的出數(shù),也知道我是誰,他沒傻,也沒失憶。”
“是嗎?”醫(yī)生也面漏喜色,“頭部受了這么重的傷,還能夠保持清醒,的確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的啊。”
“這小子很耐揍的,”李全走到了李檬身邊,很不忍心的嗔怪道,“我就說他沒事的,你這個死腦筋,非要在這守了這么多天。”
一瞬間,我的眼角濕潤了。
我沒想到自己會昏迷這么久,更沒想到李檬會一直守在我身邊。
這個丫頭真的好傻,我剛才竟然還用那種態(tài)度對她,我真不是人。
“對不起,”我哽咽著給李檬道歉。
“別動,”李檬急忙伸手阻止我,“醫(yī)生說了,你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要臥床靜養(yǎng)。”
“沒事,他命大著呢。”李全擺了擺手,示意李檬不必那么緊張。
“命大?”李檬突然瞪大了眼睛瞅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怨氣,“你要是再跑去張欣欣,你幾條命都不夠用!”
張欣欣打完我就走了,按說我應(yīng)該是被李檬從小樹林撿回來的,她又怎么能知道是張欣欣打的我?
我一想肯定是李檬根據(jù)那天在校門口發(fā)生的事瞎猜的,就騙她:“打我的不是張欣欣,是陳炫找人報復(fù)我的。”
李檬的眉毛瞬間擠在了一起:“那個女人有什么好,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在為她說話!”
李檬說著說著,就難受的哭了起來:“你知道嗎,要不是張欣欣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小樹林,你現(xiàn)在說不定還在那躺著呢!”
對于李檬的質(zhì)問,我無言以對。
“就是,”旁邊的醫(yī)生也看不下去了,“小伙子,人家姑娘說的很對。你這個情況很嚴(yán)重,要是送來的晚一點(diǎn),你可就真的要失憶了,誰都認(rèn)不出來了。”
“失憶了,就誰也認(rèn)不出來了?”我一下子想到了傻子姐姐,“那有沒有那種可能,就是大部分的事情還記得,但是認(rèn)不出個別人來了。”
醫(yī)生吸了口氣:“你說的這個,應(yīng)該被稱為‘選擇性失憶’”。
“對,就是選擇性失憶!”我高興的舉起手來,結(jié)果“嘶”的一聲,扯得全身都在發(fā)疼。
但這依然無法阻止我的熱情,我繼續(xù)問醫(yī)生:“那治療這種病,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醫(yī)生扶了扶眼睛,一副很專業(yè)的樣子:“其實(shí)這個病,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辦法,就是陪在病人身邊,多讓他看些熟悉的人或物,有可能能夠喚起他喪志的那部分記憶。”
“太好了,”我興奮的不能自已,“姐姐有救了!”
李檬被我真的氣到了,她怒目而視,質(zhì)問我:“你是不是又想去找那個女人?”
“嗯,”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是她真的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不能放棄,而且我還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李檬咬牙隱忍著。
李檬對我太好了,我真的忍不下心去欺騙她。
我硬著頭皮,小聲祈求著:“既然張欣欣給你打電話了,你能不能把她的電話給我。”
有時候真話太尖銳,有人只好說著謊言。
可是對于李檬,我不能,即便我的話對她而言再怎么刺耳,我也必須說出來,因?yàn)檫@就是我的心聲,沒有人能夠阻止我找回傻子姐姐,誰也不能。
“林強(qiáng),你就是犯賤!”李檬被我激怒了,她一甩手,徑直離開了病房。
“唉,這些天教你的都白教了,你這個白癡徒弟。”李全跟著罵了我一句,然后趕緊追李檬去了。
我躺在病床上,心里難受到了極點(diǎn)。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我選擇了去找張欣欣,勢必會引起李檬的不滿,若是我選擇了陪在李檬身邊,那么受了那么多委屈的傻子姐姐,就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我會難受一輩子的。
迷茫的我,想起了這則論語的后半句:兩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誰是魚?答案不言而喻。
或許是因?yàn)槟妥岬南忍靸?yōu)勢,我的傷好的很快。
這一天,李檬脾氣好了后,又過來看我。我告訴他,我已經(jīng)可以出院了,不用再浪費(fèi)錢了。
李檬微微一笑:“沒事,這些都被我爸記在你的工錢上了,以后你就安心的住在我家,乖乖的給我爸打工,你跑不掉了。”
“不行。”我從床上站了起來,“我真的好了,我現(xiàn)在就要出院。”
“你是想出院,還是怕在我家呆的太久?”
我答不出來,半天沒有說話。
“你真正的目的,是急著去找張欣欣吧?”李檬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說的很對,我已經(jīng)找到了傻子姐姐的病根,而且也有了幫她恢復(fù)記憶的希望,如果我現(xiàn)在放棄,那么我就不是林強(qiáng)了。
“嗯,”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還是想求你,把張欣欣的電話號碼給我。”
“好,”李檬回答的很干脆,她拿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一串?dāng)?shù)字,“喏,給你。”
我伸手去接的時候,李檬突然一撒手,紙片就落在了地上。
我知道她是氣不過,才故意這樣的,但我不怪她,畢竟她對我這么好,而我卻只會傷她的心。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就在我彎下腰的時候,劇烈的疼痛從我的脊柱處傳了過來。
是那十幾個西裝男下的狠手,真沒想到這么多天過去,居然還這么疼。
但我不敢喊疼,我知道自己要是露出這樣的傷勢,只會惹得李檬更加痛心。
我把寫著電話好嗎的紙條,從地上撿了起來。
李檬平靜的看著我:“你不疼嗎?”
“不疼。”我強(qiáng)顏歡笑的搖了搖頭。
“那你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
這哪還用摸,我的手還沒伸上去,豆大的汗珠就從額頭上滴落下來,砸在了我的鼻尖上。
這一刻,我知道自己之前的極力逞強(qiáng),都白費(fèi)了。
我的演技,已經(jīng)在李檬的眼下暴露無疑。
“我不想跟你多說,你繼續(xù)養(yǎng)傷吧。”
“不了,”我扶著床,一瘸一拐的往病房外面走。
“林強(qiáng),我到底哪點(diǎn)比不上那個女人?”李檬在我身后含著委屈大喝一聲,“你要是出了這個門,就永遠(yuǎn)不要再回我家了!”
我忍著傷口的痛楚,一字一頓:“有姐姐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李檬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我在她的笑聲中,艱難蠕動著。
當(dāng)我邁出房門的時候,李檬突然跟了上來。
她板著臉,跑到我的面前,冷不丁伸出手,在我臉上扇了一個耳光。
“這是我欠你的,你打吧,我也好安心。”我把頭埋得很低,說的語氣也很平和。
李檬哭了,她憤恨的罵我:“林強(qiáng),你的傷掩飾不了你的賤,你就是一條狗!”
走在深夏的大街上,我的耳邊還一直回蕩著李檬的這句話。
走到了學(xué)校之后,也許是因?yàn)槲业膽K狀,我很容易就從路邊的一個同學(xué)身上,借到了一部手機(jī)。
我撥通了張欣欣的號碼,告訴她我出院了,想見她一面。
張欣欣告訴我在小樹林里等她,我很高興,坐在林中的板凳上,滿懷期待的等著。
不過半天之后,我卻徹底傻眼了。
張欣欣并沒有出現(xiàn),來的竟然是我的死對頭——陳炫!
陳炫的一只眼睛還包扎著,另一只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臉上的腫脹也未完全消退。
我暗自佩服起師傅的特制辣椒,這滋味,居然讓陳炫這個混蛋酸爽到了現(xiàn)在。
“林強(qiáng),好久不見啊,”陳炫握起我的手,卯足了全身的力氣,呲牙咧嘴的問我,“你知道嗎,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我沒有心思跟他耗下去:“我不是來找你的,張欣欣呢。”
“真是不好意思,欣姐今天有事,所以讓我來陪你玩玩,不信你可以問她。”
我只好繼續(xù)問他:“那你到底想干嘛?”
陳炫狠狠的瞪著我:“讓你做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