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說：“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這個地方，我們并不熟悉，我覺得我們不能貿(mào)然前去。”

七嬸嘆氣說：“你雖然說得對，但事情總得有個了結(jié)，我們?nèi)羰遣蝗?，還會死更多的人。”

蘇文奇說：“大名山這個地方，我倒是去過幾回，記憶非常深刻，那里就是一座墳場。”

很快，我們開車到了大名山。七嬸下車在山腳下看了看，嘆氣說：“幾十年的恩怨，他居然還沒忘記。”我皺眉問：“七嬸，什么恩怨？”

七嬸搖頭不說話，帶著我們上山，來到一座墳墓前停下。我看了一眼墓碑，上面寫著墓主人叫趙德龍。我問七嬸說：“七嬸，難道你以前來過這里？”

七嬸搖頭說：“沒有。”我又問：“既然沒有，那為什么要帶我們到這里來呢？”七嬸指著墓碑說：“我在山下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親切感，沿路上來沒想到找到了他。這個人，是我的師祖。好多年了，師父一直在找，但卻一直找到師祖墳墓的下落，沒想到居然在這里。”

我不說話，腦子里想著那個人為什么要引我們到這里來。蘇文奇突然插嘴說：“七嬸，你看，地上還有一堆紙灰。”說著，蘇文奇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七嬸，還是熱的，燒紙那人應該剛走不久。”

就在這時，一個手里拿著筆記本的老頭走過來說：“你們上幾座墳，墳場清理費，一座50元。”老頭一邊寫，一邊說。七嬸從兜里掏出50塊遞給他。老頭抬眼看了看說：“別忙，我看一眼墳的編號。”老頭說完，晃了一眼編號繼續(xù)寫著“059，059！”

不知為何，老頭的筆始終不能落下，他怔了怔，沒接七嬸的錢，轉(zhuǎn)身急匆匆走掉。

“這……”蘇文奇皺眉看著老頭的背影說：“他怎么回事兒，連錢都不要啦？”

七嬸嘆了口氣說：“算了，不要管他。我們既然來了，還是給師祖燒些東西吧。”說著，七嬸扭頭看向我，“玉玲，你去山下的墳場管理處買些紙錢、壽衣上來。”

我點頭往山下走，七嬸不放心，讓尹秋水也跟了下來。下山容易上山難，這句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十幾分鐘后，我們就到了山下的墳場管理所。走進去問了問，他們說管理所的東西都賣完了，李老太婆還沒送貨來，讓我們往西走上一里路，去不遠處的李老太婆家看看。

我回頭看了一眼，大名山不算高，也不算低。反正都下來了，再多走上一里路也不算什么。走就走吧，我和秋水沿著往西的小路走，一路上他給我講了很多好笑的笑話。

我被他逗樂了，在午后的陽光下，看著他的樣子我心里甜甜的。“左拐第二家。”嘴里說著，我走上前伸手敲了敲門，“咚咚咚，咚咚咚。”兩通敲門聲過后，“咯吱”一聲，門打開了，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婆笑瞇瞇看著我們說：“你們也是來買紙人、壽衣的吧？”

我和尹秋水互相看了看，我笑著說：“對啊，我們就是來買紙人、壽衣的，您是李老太婆吧？”

“對，對，對，你們進來吧。”李老太婆笑呵呵說著，往后退了退。進屋之后，李老太婆指著滿屋子的火化用品說：“壽衣20一件，紙人50一個，元寶15一口袋……東西，都不講價，你們隨便挑吧。”說完，李老太婆坐下，拿了工具開始扎紙人。

我看了看說：“這些，都是你自己親手做的嗎？”李老太婆笑笑說：“對，全是我做的，以前日子不好過，家里沒什么積蓄，苦了孩子?，F(xiàn)在學會了手藝，多做些換了錢給我大孫子娶個漂亮媳婦兒，讓他們一家人好好過。”

買了東西出來，我們往回走。走到山腳下的墳場管理所時，一個中年男人正抹著淚在哪兒說著什么。我們走過去時，管理員看見我們，眼神有些驚訝。“建國，你快看。”管理員說著，那被叫做建國的男人，抹著眼淚回頭看向我。他看著我，露出和管理員一樣驚訝的表情。

他拉著我的手說：“女同志，你這些紙錢、壽衣是從那兒拿來的？”我皺眉說：“李老太婆家里啊，怎么，難道管理員沒告訴你嗎？從這里沿著這條小路，往西直走一里，左拐第二家就是。”他突然放開我，飛奔著沿著向西的小路跑去。

我回頭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不明白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算了，可能他也很急著需要紙錢。

我沒在意，想著七嬸還在山上，我趕緊提著東西上山。剛走幾步，那管理員突然把我叫住說：“哎，姑娘，你等一等。”我轉(zhuǎn)身看著他不耐煩說：“有什么事嗎？”

他走過來小聲問我：“你這些東西，真是在李老太婆哪兒買的？”我抿嘴說：“對啊，我總不會去偷吧？”管理員看了看左右，擺手說：“姑娘，我不是哪個意思。”

我嘆了口氣：“那你是什么意思？”管理員脖子一低小聲說：“那李老太婆，昨晚上歸西啦。”

我心頭一震，手腳發(fā)軟，顫聲說：“可我剛剛還……還看見她了。”

上山的路上，我掏出李老太婆找給我的零錢看了一眼，全是冥幣。尹秋水問我：“玉玲，你害怕嗎？”我點點頭說：“嗯。”在山路上走了一段，我停下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尹秋水點頭說：“嗯，一開始我就知道了。你忘了，她開門的時候，叫的是你們而并不是你，這說明她能看見我。進屋之后，我留意看了看，她確實沒有影子。”

我有些生氣，“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尹秋水說：“我本以為跟我們沒關(guān)系，走了就走了，告訴你也只會嚇著你，所以，我沒說。”

再次回到趙德龍墳墓旁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左右，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蘇文奇坐在旁邊一座墳墓的墳包上，早就等的不耐煩，看見我們回來，他直嚷嚷：“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陰沉著臉說：“看見鬼了。”蘇文奇笑了笑，“你每天都能看見鬼，我和秋水不就是嗎？”

我搖搖頭，順手將裝紙錢的袋子遞給他，走過去跟七嬸說：“嬸子，我回來了。”

七嬸一直盯著墓碑發(fā)呆，我喊了幾聲，七嬸才回過神來。七嬸怔了怔，扭頭看著我說：“這么快就回來了？”我看著七嬸，皺了皺眉沒說話。難道七嬸就這樣盯著墓碑看了一個小時？

七嬸尷尬笑笑說：“唉，好多年了。既然買回來了，那咱們就開始燒吧。”突然，七嬸大聲喝道：“蘇文奇！你在干什么，拿出來！”聽七嬸的聲音，似乎很生氣。

我扭頭看向蘇文奇，這家伙極不情愿把裝進褲兜的一大把紙錢拿了出來，嘴里還嘟囔著：“這東西，你們又用不著，干嘛那么摳門兒。”七嬸走過去，提了紙錢說：“不是你的，就別拿。”

七嬸從來不是這么一個小氣的人，怎么今天突然變成了這樣。七嬸瞪了蘇文奇一眼，提著口袋走到趙德龍的墓前，跪下開始燒紙。在這個過程中，七嬸的動作很僵硬、機械，整個人沒了神采，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七嬸一個人默默跪在那里燒紙，我看著她沒說話，她也沒叫我。她就跪在那里燒紙，看都沒看我們一眼，仿佛我們是空氣。我心里有些害怕，我走過去跪下，拿了紙錢遞到火堆里說：“七嬸，你沒事兒吧？”七嬸搖搖頭說：“沒事，七嬸只是有些累了。”

蘇文奇坐在墳包上，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空嗤笑說：“累什么累，一直坐在車上，開車的是秋水，又不是你。”說著，蘇文奇笑呵呵看向尹秋水，“對吧，秋水。”

尹秋水雙手叉腰，抿著嘴站在那里搖頭說：“不，文奇你錯了。這幾天七嬸確實很累，你沒發(fā)現(xiàn)每次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都是七嬸出手嗎？”

蘇文奇砸了咂嘴，雙手放在腦后，就那樣順著躺在墳包上翹起二郎腿恣意說：“對，我知道，七嬸每次在關(guān)鍵的時候都會出現(xiàn)，呵呵，道生一，一生二。”

“噗呲”一聲，我忍不住發(fā)笑。七嬸嘴里默念著什么，將一張道符扔在火堆中。接著，七嬸在冒起的火焰上來回扇了兩個大耳光，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蘇文奇臉上挨了兩下。

“你這老太婆，我……”蘇文奇話剛說到一半，啪啪兩聲，再次挨了兩記耳光。現(xiàn)在他老實了，不敢再說話。尹秋水笑著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過身抬頭看向連綿的山脈。

沒過一會兒，山下響起了鞭炮聲。尹秋水嘆著氣說：“唉，又是一個生命走到了終點。”一句話，使得正在燒紙的七嬸怔了怔。七嬸沒回頭，燒著紙問：“是棺材還是骨灰盒？”

“是棺材，有二十幾個人跟在后面，看樣子應該是有錢人。”七嬸點點頭說：“知道了，跟我們沒關(guān)系。”蘇文奇站起身看了看，嘆氣說：“唉，真無聊，七嬸我來幫您燒紙，早點燒完我們早點回去。”七嬸搖頭說：“不用了，你別過來，鬼燒紙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