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暈過去后右手出了不少血,周叔回酒店之前就知道洋洋媽今晚可能會沖出九宮八卦陣,就故意把沾了我鮮血的布條丟在酒店后的垃圾房里引她。剛才跟我們擦肩而過的如果是她,絕對是被那股濃重的血腥氣引過去了。
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沖出地平線后,我們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逃過一劫。
車子開了五個多小時才到地方,我右手還疼得厲害,壓根沒胃口吃東西。
迎我們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叫秦葉杳。國字臉瞇瞇眼,不笑的時候極為沉穩(wěn)內(nèi)斂。他留著兩小撮胡渣,掛在上嘴唇兩邊,呈八字形。
“吊爺,終于把您也盼來了。”他一眼就瞧到了周叔,一改剛才的嚴肅臉,熱情洋溢地把我們迎了進去。
我趁著他們談事情的工夫,趕緊到住處查看右手的傷勢。周懷瑾想跟著我進房間,被我攔住了。
繃帶上沾了不少血,拆最里面那一層時,指頭上的皮肉被拉得生疼。
整只右手都跟充了血似的又紅又腫,每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有一個很明顯的紅點,就像是被利器扎了個小洞,流的血應該都是從這幾個紅點出來的。
我感覺現(xiàn)在的右手臂左手粗壯了整整一倍,確實慘不忍睹,比豬蹄都難看。關鍵它為什么紅腫成這樣?
我輕輕掐了下右手背,居然感覺不到疼。之前醒過來之后只忙著逃命,眼下才發(fā)覺從右手到手肘這一段幾乎都沒有痛覺,但可以動。
“怎么了?”江慕堯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我趕緊把窗簾給拉上了,他這才現(xiàn)出身形來,“你們離開酒店的時候我就跟著了。你的右手不對勁?”
“好像沒痛覺了。”不僅沒痛覺,我現(xiàn)在還覺得右手凡事紅腫的地方都在隱隱發(fā)燙,里面的血液像是在沸騰。
江慕堯握住我的右臂輕輕揉捏,我頓時覺得舒服極了。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江慕堯則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給我揉右手。
從來沒發(fā)現(xiàn)他居然會耐心成這樣,這一刻,我心里什么不愿意多想,眼里只有他那雙好看迷人的英眸。這份寧靜直到我的左手不知不覺摸上他的口罩才被打亂,他身形微晃,緊緊抓住我的手不讓剝開那張口罩。
“為什么總是不讓我看你的臉?”這個問題我疑惑很久了,之前也問過,但每次都被他糊弄過去了。今天我傷成這樣,他沒道理再跟我親熱了吧。
他眸色一黯,半瞇著眼又露出一副憂郁的神色:“伊伊,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什么時候才算到了時候?”
他又沉默了,再度蒙上我的雙眼親過來。我突然覺得有些煩躁,沒玩沒了地要把那只手扯下來,以至于他親得很不盡興。
我嘎嘣一下就咬住了他的嘴唇,冰冰涼的像是含著冰棒,忍不住開始口齒不清地抱怨:“你總這樣,不想告訴我實情的時候就來這一套。”
他悶笑一聲,戴好口罩后才松開手:“伊伊,我只是不想騙你。再等等,等你……你再耐心等等,好嗎?”
他一柔情,我就舍不得對他說重話,但還是悶聲悶氣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都已經(jīng)是夫妻了,連你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我心里不痛快。唐欒說你守了我將近百年,你為什么不去投胎?是因為我生生世世都被她們索命,你不放心對嗎?”
“呵呵,我放不下你,執(zhí)念太深,這樣是沒辦法投胎轉世的。在你死后第……”他微微凝眉思索了下,算了半刻才又繼續(xù)道,“第二次投胎轉世后,我沒有阻止你嫁人,看到你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里喜笑顏開,我覺得我該放手了……”
可他那時才發(fā)現(xiàn)他沒辦法投胎轉世,兜兜轉轉一直都逗留在陽間。
劉珺瑤死后的第一世,正是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江慕堯雖然一直在我身邊,可他作為鬼物畢竟有各種禁忌,比如不能在陽光下行走,他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一顆流彈打中。
第二世,“我”在二十歲的大好年華嫁了人,據(jù)江慕堯所言,那一世的“我”跟自己老公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很幸福。他心灰意冷之下,就沒再天天跟著我,因為他看不得“我”跟老公恩愛的場面。等他再回去找“我”時,“我”已經(jīng)死了。具體死因,他不知道,只是從“我”老公的瘋言瘋語中了解到大概是招了邪。
第三世,他一直守在我身邊,發(fā)現(xiàn)鬼物糾纏后,他把心頭血取出來放在我身上。我不知道那心頭血的具體作用,反正我活到二十二歲的時候,他忍不住找人向我提親了。幾乎是同一時間,另有一個富家公子也上“我”家提親了。
鬼物提親的聘禮多少有些古怪,第三世“我”的父母權衡之下瞞著富家公子那邊偷偷找道士幫我驅了邪,江慕堯并不怕那道士,他只是看“我”怕他,黯然傷神之下再度放開了手。
“可你每一世都不幸福。第二世那個男人結婚第二年就開始經(jīng)常罵你,你總是偷偷抹眼淚;第三世的男人喜歡在外面往,時常吃喝嫖賭,你經(jīng)常跟他吵架。”江慕堯說到這里,眼里滿是憐惜,“這一世,楊喬也不是東西,所以我不想再放手。”
我點點頭,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怎么每一世我都這么慘,這一世的我從小喪父,跟老媽相依為命這么久,好不容易嫁了人以為能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結果卻出了這么多事。
“伊伊,我不希望你怕我。我放了血在你身上,你不要相信周旻說的人鬼殊途那種鬼話,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信我嗎?”
“信,當然信。”說到信任這件事,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想起來問,“江慕堯,為什么洋洋叼給我的那塊玉葫蘆吸走了我媽的部分魂魄?”
江慕堯“咦”了一聲,顯然很費解:“那是我生前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東西,辟邪效果很好,不可能吸生人的魂魄。”
這是什么意思?我媽好端端地活著,她顯然是個大活人,總不能她被吸走的那部分魂魄已經(jīng)死了吧?
我也懶得在這件事情上繼續(xù)糾結,趕緊問他:“那能想辦法把玉葫蘆吸走的魂魄還給我媽嗎?”
他搖搖頭:“我不太清楚,要問問唐欒。”
“唐欒是誰?”好像唐欒懂的門道比較多,他姓唐,江慕堯姓江,顯然不是兄弟。
江慕堯眼神微晃,垂眸看我手的時候,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朋友。生前我們兩家是世交,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他懂這些的,他因為一些原因沒能投胎轉世,所以時不時幫我一把。”
我還有很多問題,剛張開嘴想繼續(xù)問,他卻抬手輕輕壓在了我的唇瓣上:“好好睡一覺,你失血過多,臉色不大好。放心,我守著,不會讓孩子來找你麻煩的。”
這一覺睡得很香,因為得了江慕堯的承諾,我特別心安,一點也不擔心會有危險。要不是被周懷瑾的敲門聲吵醒,我肯定會一覺睡到第二天。
可開門后我卻一個人都沒看到,外面只放了一個包裹。方方正正的用一塊黑布包著,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秦葉杳給我們安排的住處是村里招待所,我跟周懷瑾他們幾個的房間是挨著的,我敲了他們的房門,沒人應聲,好像都不在。
我也不敢隨便碰包裹,找結賬的前臺卻發(fā)現(xiàn)整個招待所里都沒人。
這個招待所很簡陋,沒人服務也可以理解,可一個人都看不到就奇怪了。剛才敲門的時候明明聽到周懷瑾在外面喊門的,他不會做這種故意嚇唬我的事情,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我不敢出去亂跑,只好又悻悻地回了房。
“伊伊,你這次是跟著周旻過來幫忙的,到時候如果發(fā)現(xiàn)事情不危險,你盡量跟著。你眼下的陰鷙紋好像加深了,積點陰德可以緩解緩解。剛才敲門的不一定是人,這個包裹你暫時別動它,等周旻他們回來再決議怎么處理。”
等了不過十分鐘,外面就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開門一看,好幾個人圍著周叔他們回來了。周懷瑾一看到我立馬咧嘴笑了,我趕緊走過去問他剛才有沒有敲過我房門。
他很茫然,撓著后腦勺看了苗苗姐一眼:“我們下午兩點出去到現(xiàn)在才回來,伊伊,你的手好些了嗎?沒那么痛了吧?”
我搖頭,趕緊指了下包裹。
哪知道,秦葉杳一看到房門口的黑包裹就趄趔兩步,臉色開始發(fā)白:“又……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