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陽不能老待著，又回去忙他的案子去了，我和周海輪流來看守，邵百節(jié)卻是全天候陪床。
邵百節(jié)的臉色一直很凝重。他經(jīng)常就是盯著張所胖乎乎的睡臉，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了第四天，張所終于醒過來。
我連忙趕上前：“張所？”
張所迷迷瞪瞪地看著我：“嗯？醫(yī)院？”
我看他要坐起來，連忙扶著他，在他背后塞了個枕頭：“您可醒了。都三天三夜了。”
張所一聽，自己也有些緊張，連忙把自己的心口摸摸：“我受傷了？沒缺胳膊少腿吧！”
我：“沒有，沒有，一根頭發(fā)都沒少。”
張所松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往后一仰。
“小胖子。”
這三個字剛出來，張所就嚇得猛然睜大眼睛（也嚇得我一跳，從來沒見張所眼睛瞪這么大過），這才發(fā)現(xiàn)另一邊還坐著邵百節(jié)。
張所連忙坐直腰板，胖胖的臉上堆滿笑，擠得兩邊顴骨上的肉特別圓潤：“哎呦……邵，邵師傅?。∵@不是邵師傅嗎？”
我進所三四年，這還是頭一回看到張所緊張得把話都說重復了。
邵百節(jié)似笑非笑地點了一下頭：“要不要吃點兒什么？”
張所一摸肚子：“您這一說，還真餓了。”
我連忙道：“周記包子鋪就在附近，您最愛吃他家的三丁包，我這就給您去買！”轉(zhuǎn)頭又問邵百節(jié)，“老師傅，您愛吃什么，我一起買？”
邵百節(jié)笑笑：“周記的包子我多少年沒吃過了。你看著辦吧！”
我嘴里答應一聲：“好咧！”連忙穿起外套。
說來也巧，我剛到一樓大廳，就見周海通過玻璃門，向里走來。他也看見了我。我說張所醒了，我要去周記給他買包子，周海有些詫異。
“老師傅沒讓你在樓下隨便買點兒？”他說。
我：“老師傅說他也有好長時間沒吃過周記的包子了。”從一開始，就是邵百節(jié)問張所要不要吃東西。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周海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
我沒管他，只問：“你吃什么餡的？”
周海：“我跟你一起去買吧。”
我：“買個包子要兩個人干什么？”
周海哼地朝我一笑：“你想不出來？”
我眼珠一轉(zhuǎn)：“哦，你是說老師傅是故意同意我去買包子，其實是有話要跟張所單獨說？”
周海：“這就對了。”
我是無所謂。那就一起買包子吧。
周記也是一家開了二十多年的老店。他家的包子皮薄餡足，口味香甜，雖然比別家包子貴，但是貴得值。我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吃他家豆沙包。他家的豆沙都是自己上鍋蒸出來的，特別糯，是一種清甜。完全不是那種現(xiàn)成的袋裝豆沙，甜得吊人。
除了三丁包、豆沙包，還有青菜包、鮮肉包，我都買了一些。周海跟我一人拎一袋。
回頭的路上，周海還是忍不住問了：“你說，他們要單獨說什么？”
我老老實實地道：“我哪知道？”
周海嘖一聲：“你這人怎么一點兒也不八卦？”
我半是無聊半是無奈：“一個是大領(lǐng)導，一個是老師傅，我八卦誰也不敢八卦他們?。?rdquo;眼睛一瞄他，“你敢？”
周海也有點兒發(fā)怵，縮了縮肩膀。但那兩個人畢竟不在眼前，所以馬上又讓八卦的精神占據(jù)上風：“要是跟案子有關(guān)系，我們也參加調(diào)查了，為什么要避著我們？”
我：“也許說的不是案子的事？”
周海：“不說案子的事，還能說什么事？”
我：“我哪知道。”
周海瞪我一眼：“三句話又講回頭。”
我笑道：“反正又不會害我們。不讓我們知道說不定是為我們好呢！”
周海呵呵一笑，笑了一會兒，又點了個頭。
回到病房，沒想到崔陽也來了。他們?nèi)齻€人正微微低頭，好像一席話講完，正在尋思著什么一樣。周海趁隙給了我一個眼色，意思就是：看吧，他們果然是說了什么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我當然知道他判斷準確，而且我也不相信崔陽是正好過來的。我們?nèi)ブ苡涃I包子，加上排隊的時間，來回一個小時只多不少。而崔陽開車過來，分分鐘的事。
我笑瞇瞇地咦一聲道：“崔隊來了，正好，一起吃。”
周海拎高手里的袋子：“三丁、豆沙、青菜、鮮肉，全都有！”
崔陽難得地微微一笑，還挺慈祥：“來得早不如來巧！周記的包子我也好久沒吃了。”
于是，在我和周海的侍候下，三位大人領(lǐng)著我們一起吃起了熱騰騰的包子。張所戰(zhàn)斗力毫無疑問是最強悍的。別人四口一個包子，他兩口就完事了。連吃了有七八個，才見他滿意地嘆口氣，悠哉游哉地吃起下一個。崔陽和邵百節(jié)悶不吭聲，但竟然也不遑多讓。相比之下，周海的那點兒食量倒反而顯得雷聲大雨點小了。
幸虧我們買了六十個包子。我本來還想，留幾個給張所當下一頓飯……唉。
邵百節(jié)忽然道：“裘家和，你飯量不行??！”
我苦笑：“我女朋友都說我能吃呢！”那是跟你們比，真是越比越差。
周海笑道：“這才容易養(yǎng)活。飯錢就能省不少呢！”
張所剛啃掉半個包子，冷嗖嗖地來一句：“他小子可不缺錢。”
我就吃了四個包子，陪著笑臉抹了抹嘴。張所對于我搞翻譯副業(yè)沒跟他透過風的事，還耿耿于懷呢！
邵百節(jié)卻嗯的一聲：“是不缺錢了。他們以后都不缺錢，”眼睛也沒抬地說出一句讓我們都抬起眼睛的話，“缺命，缺運。”
張所和崔陽沒說話。張所剛才那泠嗖嗖的勁兒也沒有了。
我和周海愣愣地看來看去。這是說我們倆？
邵百節(jié)說的話，是關(guān)于一句老話：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缺命，缺運，這是說我們以后……有危險？是說這次特殊案件的調(diào)查嗎？
可我和周海誰也不敢問。
邵百節(jié)見我們兩個都停住了，又招呼我們：“吃啊，多吃點兒。有的吃就要多吃。每一頓都要當成最后一頓來吃。”
周海：“……”
我：“……”
我有點兒不淡定了。有句相似的話，叫每一天都要當成最后一天來活。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每一天都要當成最后一天來活，會有一種悲壯的精彩。
可是，每一頓都要當成最后一頓來吃……怎么就堵得慌呢？
不過，以我的聰明活潑，還是沒膈應多久，就想到原因所在了。因為最后一頓飯又叫斷頭飯。斷頭飯都不好吃。斷頭飯雖然豐盛，但是死囚們都寧可吃糠咽菜。邵百節(jié)是說，我們……就跟死囚也差不多的意思？
這里面是不是也包括他自己呢？
六十只包子半個小時不到，一掃而空。
我和周海給三位大人一人泡一杯茶，然后給自己也泡上一杯茶。
邵百節(jié)喝了兩口，才道：“好了，人也都全了，小胖子，你說說你進電梯后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我驚奇地問：“剛剛你們什么都沒說，一直等我和海哥回來嗎？”
周?？次乙谎?，沒說話。
張所呸的一聲：“你以為邵師傅是體貼你們呢？是體貼我。我剛醒，頭昏。再說了，先給他們說一遍，你們回來了還得再問，何必？不如等你們回來，一起說了。”
我：“對，這樣效率高！”
周海：“還是老師傅想得周全。”
邵百節(jié)看我們?nèi)齻€一搭一唱的，冰塊臉也撐不住裂條小縫兒，微微地揚起嘴角：“你們?nèi)齻€！”
崔陽也笑了：“你們兩個以后干脆跟著張胖子吧！”
我和周海異口同聲：“都跟都跟。”
周海：“老師傅、師傅，還有張所，明明就是一家人。”
張所哼地一聲，要爽不爽地道：“好了，別廢話了，趕緊講正經(jīng)的。”
我和周海連忙正經(jīng)危坐。其實這個問題自從把他老人家從電梯里抬出來，我們就想問了。憋了這些天，都快憋壞了。
我們睜大了眼睛，靜等張所解疑。邵百節(jié)和崔陽的目光也凝結(jié)到張所的身上。
張所未開口先嘆一口氣，搞得我更緊張。
“其實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說。
大家都是一呆。
在我們靜靜地注視里，張所又道：“真的。我一進電梯，就聞到一股香味……”
我有點兒詫異：“香味？”不是臭味嗎？
張所：“對，一股香味，特別香！就是從那個女人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我裝作沒事人一樣，站到電梯的另一邊，掏出手機來給你們發(fā)短信，剛發(fā)完就眼前發(fā)黑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什么香味？”邵百節(jié)問。
張所：“像鮮花的香味，”想想，又道，“又像是香水……反正挺好聞的，很濃烈。”
邵百節(jié)問我和周海：“你們兩個從那女人的身上聞到香味了嗎？”
周?？次?，我看周海。
周海：“我沒聞到。”
我也搖頭。我只聞見臭味好不好……
崔陽：“看來你就是被那香味迷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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