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玻璃碎片,并沒有刺破我的咽喉。
一雙小手,正牢牢的握在破碎的酒瓶上,被割傷,鮮血瞬間流淌下來,滴落在我的胸口,滴落在我的心中。
曾幾何時,有著相似的場景。
一個男孩,擋在女孩的身前,對欺負(fù)她的孩子們大聲叫罵。
時間遠(yuǎn)去了,感情也變了。
女孩的臉有些蒼白,淚水不受控制的流淌著。
“小妹。”我緊張的喚了一聲,想要去查看她手上的傷勢,女孩卻是一聲冷哼。
“你就這點能耐么?捅完別人,又可以傷害自己?”她緊咬著嘴唇,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你可以走了么?難道真的要弄臟媽媽這里?”
我擔(dān)憂的看著她還在滴血的手:“小妹,你……”
“你快點走?。e讓我看到你!”女孩忽然大聲吼道。
“哥對不住你!”我低聲說道。
女孩面若冰霜,撇了撇嘴:“我哥早就已經(jīng)死了!”
我張了張嘴,想要道歉,卻發(fā)現(xiàn)話梗在嗓子里,竟然有些羞于出口。
“小妹……”
“滾啊!滾??!”女孩崩潰般的喊道。
“對不起。”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步履蹣跚的離開了公墓。
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心中有酸楚,但更多的是自責(zé)。
“啪!”
我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陳沖,二十多年了,你終于活成了畜牲?。?/p>
忽然想笑,對自己糟蹋掉青春的嘲諷。
手中握著那張紙條,上面是父親和小妹現(xiàn)在的住址,而我卻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們。
低著頭,不知不覺間,周圍的一切開始與記憶相互重疊。
“你瞎啦?不看路?”
忽然撞到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我正想要道歉,她卻忽然罵道。
我裝作沒聽見她的話,從她身邊繞了過去。
“陳沖?”女人有些驚訝的叫住了我。
我轉(zhuǎn)過身,就見李晴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陳沖,真的是你?”
我低下頭:“你認(rèn)錯人了!”
說完話,轉(zhuǎn)身就想走,但李晴卻一把拽住了我。
她顯得十分不滿:“咋的?還生我氣了?你在笆籬子里不是我不想去看你,是人家獄警不同意。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親屬,又有案底,我也沒有辦法。”
“你真認(rèn)錯人了。”我說。
李晴抓著我的胳膊,不由分說的拽我走:“別整那沒用的,走,先和我回家再說。”
我沒有掙扎,任由她將我拉回了她的家中。
這是一間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房子有些陳舊,但收拾的卻很干凈。
沒有客廳,我就坐在了窗口處的椅子上。
這里,停留著我曾經(jīng)的記憶。
李晴在我對面的床上坐下:“什么時候出來的?”
“今天。”我說。
“你的那些兄弟呢?沒去接你?”
我搖了搖頭。
“沒去正好。反正你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出來了,以后就踏踏實實的做點正經(jīng)事,離他們遠(yuǎn)一點,有好處沒壞處。”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所謂的妓女能夠說出來的話。
“嗯。”我看著她,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
李晴說完話,找出了一套干凈的衣服,扔到了我腿上:“別在那兒坐著啦,抓緊洗個澡,去去身上的晦氣。還有,一會兒換完的衣服給我,我?guī)湍闳恿耍?rdquo;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當(dāng)冰涼的水珠沖刷在我身上時,洗刷掉了我身上的污垢,卻無法沖洗我的心靈。
進(jìn)去的四年,已經(jīng)物是人非。
除了悲傷,只剩下愧疚。
從衛(wèi)生間內(nèi)走出來,李晴已經(jīng)做好了簡單的飯菜。
她打開了一瓶啤酒,對我招了招手:“來,姐陪你多喝點,喝完了蒙頭大睡,什么破亂的事都想不起來了。”
我看著她:“那明天呢?”
李晴一怔,忽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明天認(rèn)識你是誰啊?今天過好你自己就得了。在里面呆了好幾年,還特么變成哲學(xué)家了怎地?”
我笑了笑,坐在了她的對面。
“要是,沒有地方呆,你就住在這兒,反正以前也不是沒住過。”李晴見我悶頭喝酒,也不說話,對我說道。
“我有家。”我說。
李晴又是一怔,忽然苦笑了一下:“是啊,年紀(jì)大了,記性不比以前了。記得前幾年,你趕都趕不走的。”
我抬起頭,心情有些復(fù)雜的看著她。
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虧欠了一個人。
“對不起。”我又說出了這三個字。
李晴和我猛的碰了一下杯:“沒有什么好對不起的,這三個字你還是留給你家人說吧,你那妹妹一定恨死你了。”
“你去過我家?”
李晴自知失言,又?jǐn)[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個。說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從沒與她面前提起我還有個妹妹,聽到她說起,雖然疑惑,但見她也不愿意多談,我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
“有什么打算?”我搖搖頭。
“不知道。”
“先去找份工作吧。”李晴說道。
“可是,像我這種有過牢獄經(jīng)歷,一沒學(xué)歷,二沒工作經(jīng)驗的,哪里肯要我?”
李晴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這有什么?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慢慢碰唄,萬一走在路上被哪家大小姐看上了,也算是你的運氣。”
我終于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但愿吧!”
又喝了一會兒酒,李晴跟我說她要工作去了,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瞅了眼窗外漸暗,點了點頭。
她走后,我也離開了她家。
一路上,打聽著,來到父親與小妹現(xiàn)在的住址。
我沒想到這里竟如此偏遠(yuǎn),出了市區(qū),汽車還開出了十幾里地。
這是一個老舊的開放式小區(qū)。
上世紀(jì)八九十年代的建筑。因為年久失修,墻體外部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脫落。
小區(qū)內(nèi),人意外的多,不過大多都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年人,坐在大樹下,家長里短的聊著天。
在詢問過后父親與小妹的準(zhǔn)確位置后,我就站在一個角落中,望著已經(jīng)開燈的那個房間,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我不知道,具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間,是否真的有心靈感應(yīng)。
原本已經(jīng)拉上窗簾的小妹,忽然拉開了窗簾,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有些奇怪的向下張望著。
我躲在陰影當(dāng)中,掐滅了香煙。
她搜尋了一會兒,似乎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又拉上了窗簾。
小妹……我在心底嘆了口氣。
正想要走,女孩忽然跑下了樓。
這么晚了,她要到哪里去?
我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見她走進(jìn)了一家藥店。
父親從一直有哮喘的毛病,看來小妹是為他買藥去了。
我隱藏在暗處,等到她從藥店出來,目送著她向家的方向走去。
這是一條有些冗長的小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路燈,散發(fā)著昏暗的光芒。
小妹步履急促,一個女孩在晚上,行走在這條道路上,也有些危險。
就在這時,兩個剛剛我就已經(jīng)注意到的身影,忽然突兀的出現(xiàn)在小妹身邊。
她們一人一頭,順勢將小妹擋在了中間。
“小姑娘,借點錢花花。”我聽其中一個年輕人說道。
小妹有些慌張:“你,你們要做什么?”
“別緊張,我們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只要錢,不要命。”她身后的另一個年輕人說道。
小妹緊捂著口袋,并沒有畏懼兩人的目光,面色也有些冰冷:“有手有腳的,沒錢不知道自己去掙,還要出來做這種下作勾當(dāng)!”
兩人沒想到小妹是這個反應(yīng),都是一怔。
一個年輕人不耐煩了:“廢特么什么話?趕緊把錢拿出來!”
小妹出奇的鎮(zhèn)靜:“我沒錢!你們找別人去吧!”
她說完話,就想離開,但其中一個年輕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隨后就是一巴掌:“特么的我給你臉了是吧?趕緊拿錢,要不然我弄死你!”
小妹被打了一巴掌,面上也沒有委屈,相反的卻是有些不屑:“壞人我見的多了,你們會遭報應(yīng)的!”
那年輕人一聽這話,當(dāng)時就火了,上去又要給小妹一巴掌。不過,他的手并沒有觸碰到小妹分毫,被我牢牢的握住了手臂。
“出來混,也要懂點規(guī)矩。一個女孩兒,住在這種地方,能有多少錢?”
兩個年輕人沒想到這里還有別人,我出現(xiàn)后,都嚇了一跳。
我松開那年輕人的手臂,瞅了眼小妹,發(fā)現(xiàn)她也正望著我。
“你他媽的,多管閑事!”被我抓住手臂的那年輕人忽然大罵了一聲,抬起一腳便向我踹來。
我沒有躲閃,因為如果躲閃,這一腳就會踹在小妹的身上。
在硬挨了他一腳后,我猛的轉(zhuǎn)過身,就仿佛是當(dāng)年那樣,將小妹牢牢的保護(hù)在我的身后。
一把明晃晃的刀,忽然向我肩膀刺來。
我瞅準(zhǔn)了機(jī)會,一腳踢在了他的手腕上,在空中接過了被我踢飛的刀,冷冷的看著兩個年輕人。
“這一腳,我記下了,你們滾吧!”
那兩個年輕人見我身手利落,都有些驚訝。
“嗯?”一個人忽然仔細(xì)的打量了我一眼。
“沖哥?”
我沒想到他會認(rèn)識我,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記憶,我卻實在想不起來面前這個年輕人。
“沖哥,我是小六啊,你出來了?。恐霸蹅冞€一起喝過酒的!”
“滾!”我大聲罵道。
小六一怔,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拉著自己的同伴轉(zhuǎn)身便跑。
“呵呵,你又和他們混到一起了?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rdquo;身后的小妹,忽然嘲諷般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