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軒然大波了?”
“很扎手。”彪子放下電話,跟我說了說。陽城的地下圈子雖然人很多,但其中有名有號的,無非就是那么幾個人。可以說,地下市場是由這幾個人操控的,如果他們要辦什么事,或者放出什么話,很快就會從各個明里暗里的消息渠道傳播出去。彪子的朋友,大概也就是這樣收到的風聲。
聽雨軒的趙金山在昨天夜里發(fā)了話,要出二十萬塊錢買我的下落。到了今天早上,陽城道上幾乎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收到了這個消息。
“二十萬……”我咽了口唾沫,問彪子:“有人肯替他辦事?”
“道上很多人不缺這點錢,但替趙金山辦事,等于跟聽雨軒搭上了線,以后在陽城混,免不了得靠著趙金山這棵大樹。”彪子解釋說:“所以,錢是小事,不知道多少人等著巴結趙金山。”
我明白了,這其實真的不是錢的問題,像趙金山,還有赫連這種地位身份的人,幾乎沒人敢惹他們,如果真有刺頭觸了他們的霉頭,把這些大哥搞急了,一句話放出去,整個陽城就不會有那人的立足之地。
我覺頭暈目眩,不就是一塊黑石頭的碎片嗎?至于搞成這樣?
“你先呆在這兒,不要亂走動,我出去打聽一下。”彪子匆忙洗了洗臉,離開了酒店,到外面去打探消息。
剩下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坐臥不安。我雖然不是圈子里的人,但心里卻很清楚,趙金山那種人混的風生水起,跟我這樣的小老百姓是絕對不會有什么交集沖突的,就算拒絕了他的要求,他也不可能就為了幾萬塊錢的生意跟我大動干戈。
事情的背后,必然還隱藏著我不知道的隱情。
彪子走了一個小時,我就在房間里來回晃悠了一個小時,快八點的時候,白領又打來電話,她說,趙金山這個人,她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讓我不要緊張,剩下的事,她會去處理。
“你怎么去處理?”我自失的搖搖頭,白領是個女人,年紀又不大,她估計在陽城有點人脈,但趙金山那可是道上的大哥,我覺得,白領擺不平他。
但話一出口,我又若有所思,老德張最早就是白領帶來的,老家伙在陽城輩分那么高,除了趙金山這種正得勢的龍頭,還有誰能請得動老德張?
趙金山能搬得動的人,白領也搬得動,這說明了什么?
想到這兒的時候,跟老德張交談時的細節(jié),不由自主的浮上心頭。我記得很清楚,老德張找我來談生意之前,專門問了問,我跟白領到底是什么關系。當時沒有多想,現(xiàn)在卻終于回過味兒了,他是想弄明白我和白領的交情深淺,我說我和白領是普通關系,老德張心里就有數(shù)了,覺得可以搞我。
“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凡事不都得講個理字嗎,不能因為他腰桿粗,就一手遮天。”白領噓了口氣,說:“方懷,聽我的,別急,也不用到外地避風頭,咱們在古陸差點抱在一起死掉,這事兒,我替你扛。”
“你沒必要這樣,真的。”我聽她說話說的斬釘截鐵,似乎是鐵了心要替我頂這個梁,平心而論,我不想連累她,不想把她拖到水里,這不是普通的事,一旦跟道上的人糾纏上,會有數(shù)不清的麻煩。
“怎么就沒必要?”白領有點急,頓了頓,語氣又平緩下來,盡管是用電話在交談,可我仿佛能看得到她此刻的表情,她明顯動情了:“在古陸,你沒丟下我,你有一口吃的,就分給我一半兒,方懷,沒有人像你那樣對我,請你也相信,我從來也沒有像對你這樣對別人。”
我的心動了動,可能就是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好像隱隱約約,開始貪戀她的聲音。
“行了,有我在,天踏不下來,你現(xiàn)在在哪兒?”白領輕松的笑了笑,說:“最多兩天時間,我替你把事給結了。你就安心呆兩天,等見面的時候,我獎勵你一頓我親手做的飯。”
我可能真的被她輕松的笑聲感染了,覺得事態(tài)估計也沒有那么嚴重,畢竟我和趙金山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的人。我跟白領說了我現(xiàn)在住的酒店,她又寬慰了我兩句,就掛了電話辦事去了。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彪子回來了。進門的同時,我就覺得他的神情凝重。他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轉臉看了看我。
“事兒真他媽的有點棘手。”
彪子找過去的老朋友暗中打探了一下詳細情況,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嚴峻。我好像挖了趙金山的祖墳一樣,他明顯是豁出去了,非要把我揪出來。彪子的處境也很危險,因為昨天晚上趙金山的人認出了他,赫連的身份那么顯赫,從頭到尾貼身跟過赫連的人,一查就能查出來。所以,彪子和我一樣,是趙金山圍堵的重要目標。
“陽城真的不能呆了,你不是道上的人,不可能知道趙金山的能量有多大,我敢保證,現(xiàn)在陽城火車站,還有兩個長途汽車站,都布滿了他的人。”彪子一邊說,一邊撩開窗簾,朝外面的街道看了幾眼:“我的車掛的是四川拍照,太扎眼,我把車開到一個地下停車場了。咱們一天都不能留,今晚就走。”
我知道彪子不會胡說八道,他既然這么焦急,外面的情況一定很緊張。但白領已經(jīng)跟我打了包票,會擺平這件事。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決定,不知道是走是留。
猶豫了很久,我終于下定了決心,走。本來我就打算要到古陸去,離開陽城,只是遲早的事。如果我適時的離開,能少給白領添點麻煩,那么也是值得的。
我做好了決定,但沒有馬上告訴白領,現(xiàn)在打電話跟她說,她肯定要急。我就打算等真正離開陽城的時候,再和她聯(lián)絡。
我和彪子哪兒都沒去,就在賓館呆著,彪子聯(lián)系了一輛車,天黑以后,會把我們先送出陽城,然后在鄰市乘飛機飛成都。只要上了飛機,我們就安全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坐著不動,腦子卻沒有停止思考。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我的生活本來是平淡又平凡的,碌碌無為了二十多年,就是從見到大頭怪嬰那一天起,這種生活好像徹底被打破了,接二連三的怪事,層出不窮的危險,四面八方的朝我蜂擁,連躲都躲不開。
我很想知道,這些,究竟是偶然的,還是必然的?
我們一直呆到晚上八點多鐘,彪子約好的那輛車快要來了。我們也沒有什么行李,空著手就朝樓下走。正常情況,退房肯定要退押金,但這個時候,彪子不把那點押金看在眼里,打算直接離開。當我走到一樓的前臺時,看到前臺是空的。
這個賓館的位置有點偏,私人經(jīng)營的,不可能像正規(guī)的連鎖酒店那樣有完善的規(guī)章制度,但現(xiàn)在時間還早,正是住戶入住的高峰期,我就不知道前臺的服務員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彪子看了看空曠的前臺,什么都沒說,但腳步唰的一下就加快了,我也跟著他邁步就跑。彪子跑到賓館的玻璃門時,猛然轉過身,拉著我飛快的朝樓上奔。
“出不去了!”彪子拉著我,三步兩步的沖上樓梯,打開我們的房門,進門之后立即把門鎖死:“我們讓堵住了!”
我的經(jīng)驗沒有彪子豐富,他們這種刀頭舔血的人,對危險總有一種預感。
果然,門剛被鎖上,我就聽到樓梯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至少有七八個人,沿著樓梯朝這邊跑。
“朝下跳!”彪子一下拉開窗簾,窗簾被拉開的一瞬間,我看到樓下的黑暗里,隱隱約約停著幾輛車,還有很多人,整個賓館都被圍了,但我們沒有別的任何選擇,兩個人被堵在狹窄的室內,死的會很慘,只有跳下去,到空曠地帶,才有逃脫的可能。
所幸,我們住在二樓,不算很高。彪子唰的抽出一把一尺來長的刀,腮幫子上的肌肉不易覺察的抽了抽,二話不說,抬腿踩著窗戶,縱身跳了出去。他跳下去的時候,有人在外面用力踹著我們的房門,我沒辦法,硬著頭皮也爬上窗戶。
雖然是在二樓,但畢竟有幾米高,我落地的時候感覺猛的一震,鼻子頓時開始流血。圍在下面的人看見我和彪子一前一后的跳窗而下,紛紛圍攏過來。彪子依然那么生猛,單手握著那把沉重又鋒利的刀,一句話不說,朝著撲來的人群就砍過去。
在這行里混的,有軟骨頭,也有硬漢子,彪子一刀砍翻一個,立即有兩三個很扎手的硬點子擋住他。
“張彪,你過去跟過赫連老大,現(xiàn)在雖說換了地頭兒,但好歹,咱也得給赫連老大個面子。”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從不遠處的車子里傳了出來:“咱要找的,是你身后那小子,你犯不上趟這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