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慧琴的聲音惶急,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她從來沒有害過我,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她。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快速環(huán)顧左右,遠處的趙天海以為我發(fā)現(xiàn)他了,趕緊閃身藏在拐角處的陰影里,但我根本不是在找他,而是給自己找藏身之處。
真倒霉,鐵柵欄門這太空曠了,附近有幾棵樹,但不足擋住我的身體。
急中生智,我飛快跑到一棵樹下,把書包往草地里一扔,手腳并用,顧不上校服被勾破,用最快的速度上了樹,跨坐在樹枝的分岔處,雙手抱住一根稍微粗些的樹枝,穩(wěn)住身體。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天,不過好在還不算是深秋,樹葉半黃半綠,還沒掉光,正好可以遮掩我的身形,又不會完全遮擋我的視線。
高處的視野就是不一樣,我可以看見趙天海在遠處拐角處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他大概看到我上樹了,只是不明白我為什么要上樹。
我剛一分神看他,就聽到那扇鐵柵欄門吱呀了一聲。
咦……奇怪,我明明沒看見有人啊,是風嗎?
我扭頭再次看向鐵柵欄門,卻發(fā)現(xiàn)在回頭看趙天海的這么短短一瞬間,鐵柵欄門的里側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垃圾場的范圍很廣,但卻只在中心位置有一根電線桿,桿上掛著一盞大瓦數(shù)燈泡,雖然瓦數(shù)大,但是杯水車薪,只能照亮垃圾場中央很有限的范圍,再往外,奇形怪狀的垃圾堆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不自然的聯(lián)想。
鐵柵欄門上傳來“叮叮呯呯”的低沉聲音,似乎是那個人影在用手撥動鐵柵欄。
不知不覺中,蘇慧琴出現(xiàn)在我旁邊,她的體重大概很輕,樹枝連搖都沒搖一下。
她冰涼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睜大了眼睛盯著那黑人影,嘴唇緊抿著,似乎是很緊張,上一次她如此緊張,正是見到老王頭的時候。夜風吹動著她的披肩發(fā),涼涼滑滑的發(fā)絲拂過我的臉頰,讓我覺得很舒服,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我想我會輕輕撫摸這絲絲秀發(fā)。
剛稍微走神,我驚覺不對,現(xiàn)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難道這個黑影是老王頭?
我心中稍微有些后悔,還是準備不周,來得太急了,要是跟宿舍里的大胖子夏天借來手電就好了。
我不怕說話,輕輕攤開她的小手,用手指在她掌心里寫道:老頭?
她皺眉猶豫了一會兒,搖頭,在我手心里寫道:不知。
鐵柵欄門突然發(fā)出一聲比較響亮的低吟,兩扇門被向里拉去,但是中間的鎖沒打開,所以徒勞無功。
人影似乎是不甘心,又拉住鐵柵欄門反復搖動,把門拉得叮咣亂響,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很遠。
蘇慧琴用手指撓撓我的手心,又寫道:鎖在外。
我一時沒有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什么鎖在外?誰被鎖在外面了?我嗎?
她搖頭,指了指那個人影,寫道:他在里。
停了一下又寫:鎖在外。
我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是,鐵柵欄門上的鎖是在門的外側,也就是我這邊,而人影是在門的里側。
換句話說,那個人影應該不是老王頭,若是他的話,怎么能把自己鎖在垃圾場里?倒像是……有人不想讓那個人影離開垃圾場,所以把他鎖在里面了。
那個人影的動作越來越激烈,隱約還能聽到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低吼聲,顯然這個人很憤怒,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垃圾場。
這個人是誰呢?
我想,會不會是老王頭劫持或者綁架了哪個大姑娘,想玩?zhèn)€密室監(jiān)禁什么的?
當然這只是開玩笑,因為那個人影沒有呼救。
過了一會兒,那人似乎是累了,動靜小了下來,在鐵柵欄門的另一側來回徘徊,我猜他發(fā)現(xiàn)自己出不去,打算離開了。
而我也打算等他離開以后,自己也回宿舍了,反正進不去垃圾場,這么等下去沒有意義。
就在這里,蘇慧琴戳了戳我的手心,示意我往另一側看。
我剛看了一眼,就差點把鼻子氣歪了。
趙天海那小子,大概是聽到鐵柵欄門亂響,但是他離的遠,角度也不對,所以什么也看不到,此時竟然順著墻根往這邊溜過來了,似乎是想一探究竟。
前面說了,鐵柵欄門這附近很空曠,幾乎無處藏身,他要是過來,一定會被門里的人影發(fā)現(xiàn)。
我不敢讓蘇慧琴去攔住他,因為他看見她這個女鬼肯定會嚇得叫出來,我只能從樹干上扒下一些細樹枝和樹皮,想要扔他。不過樹葉比較密集,我扔出去的東西全被樹葉擋下來了。
怕什么來什么,趙天海已經(jīng)摸到附近,他光伸著脖子看鐵柵欄門了,沒注意腳下,竟然一腳絆到我扔下的書包,啪地一下摔了個響亮的大馬趴!
我真恨不得跳下去對著他的屁股踹兩腳,怎么越到關鍵時刻越掉鏈子!
顧不上看他,我扭頭看向鐵柵欄門,那個人影當然也聽到了響動,本來都打算離開了,這下又回到了柵欄邊。
趙天海吸著冷氣站起來,揉搓著自己的手掌,然后對手掌的邊緣不斷吹氣,我猜可能倒地的時候擦破皮了。
咣當!
鐵柵欄門猛地一震,差點把我嚇得掉下樹去。
趙天海也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向門的方向。他這個位置和角度,比我更有利于觀察門內(nèi)的情況,我不清楚他看見了什么,但他似乎沒有害怕。
鐵柵欄的縫隙里,探出一支白皙的手臂。
那手臂白得令人耀眼生花,我和趙天海同時吞下了一口口水,緊接著我的后脖子一冷,我知道蘇慧琴不滿意了,正在沖我的脖子呼呼地沖涼氣,耍小性子,趕緊挪開視線。
我旁邊有蘇慧琴,趙天海旁邊可沒人,他癡癡地看著這條手臂,仿佛看入了迷。
視線一移開,我馬上察覺到有點不對,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馬上就十一月了,天氣轉(zhuǎn)涼,尤其是現(xiàn)在還是晚上將近十點,夜風一陣緊似一陣,我穿著劣質(zhì)材料的校服在樹上待著都有些發(fā)冷,而這條胳膊完全是光著的,胳膊的主人不冷么?
這么白皙的胳膊靈動似蛇,前臂與上臂在肘部形成曲線優(yōu)美的折角,蘭花般的手指伸向趙天海,我明明告訴自己不要看,眼角的余光卻忍不住看到了,心里說咱們學校里有還有這等尤物?這胳膊,這手,嘖嘖,可以去當廣告里的手模了……只是不知道臉蛋長什么樣,有蘇慧琴漂亮沒……
一個有些含混的女聲從鐵柵欄門內(nèi)響起:“這位同學,可以幫幫我么?”
趙天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問道:“你……這么晚了,你在垃圾場里干什么?”
女聲幽怨地說:“我不小心被鎖在里面了,你能幫我離開么?”
趙天海搓了搓手上沾的土,為難地說:“可我沒鑰匙……”
女聲好像快哭出來了,“那怎么辦?這么晚了,我想回宿舍……嗚嗚……”
這幽幽地哀泣聲,連我在樹上聽了都快心碎了。
趙天海躊躇了一會兒,目光飄向門內(nèi),然后又馬上不好意思地移開,吶吶地說:“你,你穿這么少,不冷么?”
我在樹上都快急死了,恨不得跳下去自己看看,穿這么少,這尼瑪穿多少算是少?。?/p>
女聲說:“我冷啊,你看,我的胳膊都快凍青了。”
另一支胳膊也伸了出來,同樣的白皙耀眼,靈動誘人,左手上下輕撫著右臂,動作緩慢,卻將人的目光給牢牢地吸住,恨不得讓人高喊一聲:放開那條胳膊,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