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白慕霜剛走近自家宅院的門，便隱約看見院子里有一個人影，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端著個杯子。
白慕霜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的銀色面具，心里就有數(shù)了。知道那人是杜奕寧，她便漸漸走近，一直來到了他的背后。
“你在我家做什么？”白慕霜有些不解地問道，上次她打算收拾包袱走人時，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如今天色已晚，回家時卻又看見大門敞開著，他獨自一人坐在院中飲酒。
“哦？與褚昱寒幽會回來了？”杜奕寧放下手中的杯子，用嘲諷的語氣問道。
白慕霜解釋道：“其實也不算幽會，我只是想……”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他解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了這種沖動。
“想和他死灰復燃還是想和他破鏡重圓？”杜奕寧一下子變得很冷漠，讓她覺得和從前的他不太一樣，盡管她也算不得是了解他。
“不是這樣的。”白慕霜感覺自己百口莫辯，從當時在酒樓碰到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心虛了，她生怕若是再與褚昱寒在一起后會出賣杜奕寧，畢竟他可是要對褚昱寒不利的人。
“呵……”褚昱寒冷笑一聲，拂袖起身將桌上的杯子拂在了地上，“你我的盟約就此作廢，我再不會護你周全！”
白慕霜聽完后愣在那里，看著他的背影在月光下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白慕霜心里沒有一點難過，只是有些遺憾，本應是同歸之人，如今只得殊途了，而且報仇的事再沒人能幫她幾分。
此去約莫三五日光景，那楊妙筠還是同之前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褚昱寒忙著看護她，便很少與白慕霜見面。
白慕霜思忖著，楊妙筠莫不是知道自己在偷偷地與褚昱寒相會，所以才受了刺激成了這樣。若真是如此，倒恰好如了白慕霜的意，哪怕是不與褚昱寒見面她都不覺得有什么。
只是褚昱寒每隔兩三日還是會約她出去，賞個湖放個風箏什么的。
這一日，褚昱寒帶著白慕霜在湖上泛舟，白慕霜與他一起坐在船中，望著一湖如平鏡的水面。
褚昱寒的眉頭緊鎖，估計是被楊妙筠折騰得要命。白慕霜便主動抱住他，說道：“近日何事讓阿昱這般煩惱？眉頭皺著就不好看了。”
褚昱寒勉強地笑了笑，說道：“凡凡，我多么希望你就是白慕霜，不是白千凡。”
白慕霜聽得身體一僵，然后腦筋一轉(zhuǎn)，說道：“阿昱你說什么啊，我本就不是白千凡啊。我知道了，阿昱你最近一定是想那個凡凡了對吧？”
“我本就知道你是白千凡，你不用裝了。從那日在縣衙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認出來了。”褚昱寒冷笑一聲道。
白慕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然后生生地將之前編好的話咽了下去。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以為他是真的沒認出來，沒想到他才是裝的。
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當時認出她來，又為何不當面拆穿她？至少他們這樣見面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那么久他都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卻裝作在跟另一個人交往。
“我想，如果一開始我遇見的你是現(xiàn)在的你，或許我會喜歡你。”褚昱寒說道，“只可惜你生在丞相家，于公，我不能讓權(quán)傾朝野的丞相再掌控后宮。于私，凡凡，你以前太聰明了，你在戰(zhàn)場上的冷靜讓我覺得害怕，我怕有一日若是你爹謀反，你會是他的內(nèi)應。”
白慕霜聽到這兒，一巴掌朝著他的臉扇過去，眼中含著淚水，冷笑著說道：“這便是你縱容楊妙筠殺我害我的原因？那么，壁水一戰(zhàn)后，在亂葬崗上也是她的詭計咯？呵呵，害人終害己，難怪現(xiàn)在見到我還活著就成了這副德性。”
“凡凡，我本想著，若你能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不太聰明，我可以帶你回盛京，只是……筠兒她……還是容不下你……”褚昱寒越說聲音越小。
白慕霜這才知道這幾日發(fā)生的事，其實楊妙筠也早就發(fā)現(xiàn)她便是白千凡，只是她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以為大家都不知道這件事。
楊妙筠自確信了她的身份以后，便天天哭著鬧著要褚昱寒將她殺掉，褚昱寒自這次遇見她來便對她動了惻隱之心，她其實也有溫柔可愛的一面的。只是，他的心中好像更割舍不下楊妙筠……
這個問題其實白慕霜這幾日也想過問他的，若有一日，非要他在楊妙筠與她只見做一個抉擇，他會選誰？如今看來，答案其實已經(jīng)非常明朗了，不過她也是方才才看清的。
白慕霜冷哼一聲，側(cè)目看著他，目眥欲裂，“褚昱寒我告訴你，我爹他是一代忠臣，不會做你說的那種齷齪事情，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用拿這種卑劣的借口敷衍我。是啊，青梅竹馬的感情怎及得上美人那驚鴻一瞥，我從頭到尾不過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罷了。”
她閉上眼，任淚水從眼角往下流出。回想這些年，她同他在一起。
新婚之夜，他聽聞壁水有敵來犯便將她一人留在房中，獨自進了宮，主動請纓上戰(zhàn)場，從那時本就應該明白他心意的，她卻久久不能相信，于是也請纓，以軍醫(yī)的身份與他共同赴了戰(zhàn)場。
如今想來，他那時答應得那么干脆，便是早有讓她不能活著回來的想法，畢竟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到時候只需要為她安個烈士之名便可服眾了。
方才他還說她聰明，這肯定是謬贊，像她這樣傻的，恐怕全天下再也找不出來第二個。
她睜開眼時，只見一瓶藥正放在她的眼前，褚昱寒看上去有些痛心，說道：“凡凡，就當幫我最后一個忙好么？喝下這個，你的遺體我會托人送還丞相府的。”
“呵……我爹恐怕早就以為我死了，你這再將尸首送回去不是讓他再傷心一次么？”白慕霜怨怪地看著褚昱寒，說道，“不過……我憑什么要幫你？”
褚昱寒一時語結(jié)，他不知該如何面對白千凡，他如今能當上皇帝，其中有八成功勞都是白千凡的，如今叫他親手了結(jié)她的性命實在有些難以下手。
只是他本以為天下女人千千萬，總有一個可以代替楊妙筠，說來也荒謬，納了三宮六院，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就給了那一人。他本以為白千凡會是他的得力助手，后來卻發(fā)現(xiàn)這也是把雙刃劍，傷人亦傷己。臣無傷主心，主卻應有防臣之意。
白慕霜拿起那瓶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雙眼通紅，仰天大笑道：“我在你身上荒廢了這么些年時光，我憑什么要為了你斷送我的性命？而且不是什么滅族滅國大義凜然的理由，而是為了一個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要殺我的女人？”
“褚昱寒，如你所言，我還不算太蠢。”她萬念俱灰，可活下來的意志卻格外強烈。或許是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生死，才讓她更加覺得生命的可貴。
褚昱寒看著從那摔破的藥瓶里流出的液體，此刻落在船板上發(fā)出“呲”的聲音，還冒著白泡泡，他本不忍心下手，所以想讓她自行了結(jié)的，結(jié)果竟被她如此反抗。
褚昱寒也是立馬撕破了臉皮，臉上再也看不到愧疚，趁著白慕霜站在船邊時，一下子將她推下湖中。
“凡凡，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他嘴角抽動著，目光陰鷙，整個面部都像扭曲了一般，再也找不到絲毫溫潤如玉的形象。
“救命??！”白慕霜掙扎著，幾欲浮出水面大聲呼救，都被褚昱寒給狠狠地按回了水中。
正在此時，一支飛刀不知從何處飛來，褚昱寒翻身滾到船的另一側(cè)，躲開了那支飛刀。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白影從湖面掠過，將渾身已經(jīng)濕透的白慕霜拎上了岸。
褚昱寒猜測，方才那飛刀大概是從那人那里飛出來的，便十分氣憤，說道：“放肆，那是何人，竟敢行刺？”
杜奕寧將氣息奄奄的白慕霜橫抱起來，轉(zhuǎn)過身去，給褚昱寒拋了個正面，那面具下的冷峻目光直直地逼在褚昱寒身上，口中語氣輕佻，“下官方才是為了救人，若有冒犯還請尚書大人見諒。”
褚昱寒看見那個目光，聽見他說話的語氣，倒是像極了一個人。只是他覺得，那人并不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他很是懊悔，剛剛沒有直接將那穿腸的毒藥灌進白慕霜的嘴里，又叫她撿回了一條命。
“白慕霜，不管用什么辦法，我都要叫你長眠于此！”褚昱寒說道，眼中充滿了殺意。
杜奕寧抱著白慕霜便回了她的宅院，然后雇了個女子為她沐浴更衣，然后將她放在床上休息。
他早就知道褚昱寒不會放過她，然而她還是傻傻地一次又一次相信那個男人。
“我知道你是想報仇，不過這種事讓我來便好。”杜奕寧握著她剛剛有些溫度的手，目光纏綿繾綣，溫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