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突然這么一喊嚇得縮回了手,心想這人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疾病吧?
我二姨就是個護士,她跟我講她們被分配到精神科的小姑娘平時都戴著頭盔上班,要不然很容易被發(fā)起狂來的精神病人傷到。還有的精神病人對護士頭上的鋼盔不滿,拿著飯勺在腦袋上敲“外星人,你是外星人。”
我心里警惕,趕緊后退了幾步。
他猛地一下直起身子,雙眼無神的看著我。我被他眼神中的空洞嚇到,趕緊溜到了門邊,卻發(fā)現(xiàn)門把手怎么都擰不開。
他慢慢轉(zhuǎn)向我的方向,再次叩首,把身子埋得低低的。
我反手拼命的壓著門鎖,哆哆嗦嗦的沖他說說“大爺你咋了,要不我去幫你叫護士吧?”
身后的門鎖突然咔噠一聲,被人壓開。走廊內(nèi)的光線照進屋子,我像是獲救了一樣,轉(zhuǎn)身把外面的人迎進來。
是幾個眼睛哭腫的中年人,進屋之后連招呼都沒跟我打,就直奔著對面那張床走過去。我再看一眼地上跪著的那個老頭,早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我正回頭回腦的找,對面床那邊突然傳來啜泣聲。那幾個眼睛紅腫的中年人,有的彎腰整理床上的衣物,有的站在一邊抹眼淚,聽說話的口音好像都是重慶本地人。
女人聲音嘶啞的問“是不是打電話讓小德回來一趟?”
“就說家里有事讓他回來,其他的別說。娃離得遠,心急了路上不安全。”男人埋頭打包著床上床下的東西,眼睛通紅的說。
女人點點頭,轉(zhuǎn)身出去打電話。
男人找了一會抬頭問身后的人“老二的照片洗出來沒得,過后遺照上要用。”
身后那人從里懷拿出一板一寸照“這還是小德結(jié)婚時候拍的,我拿去讓師傅單洗了二哥的大頭照。”
兩人正說著話,護士推門進來“門口昏倒的那位女士是誰的家屬?”
倆人二話沒說,放下手里的東西就沖到了走廊。外面亂作一團,護士醫(yī)生拉著擔架匆匆趕過來。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我和月姐的奶奶,我看見那張被放在床上的一寸照,猶豫的湊了過去。
在看清那上面人的一瞬間,我把照片扔的老遠。
上面的,分明就是剛才跪在地上的那個人!剛才那倆人說遺照,原來這人已經(jīng)死了?
我多半猜出來這人應該也是個亡魂,或者什么其他的東西。只是他剛才跪在地上給我磕的那個頭算是怎么回事?
病房的窗戶我沒關,外面起風吹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趕緊兩步上前去把窗戶拉上。
這一伸手,卻正好看見窗簾里面好像正躲著一個人。臉色鐵青,七竅都滲出了血跡,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被嚇得汗毛倒立,但是稍微鎮(zhèn)定了一會想到這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guī)兔?,便問?ldquo;你,你怎么還沒走?”
聽我這么問,他從窗簾后悠悠的飄出來,我這才注意到原來他走路雙腳不沾地。他站在自己的床邊,愣愣的看著床上那張一寸照片。
我突然感覺心里一陣酸楚,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是不舍,還是留戀?
下一瞬,他手一揮,把那張一寸照片給扔在地上。他心有不甘的轉(zhuǎn)頭看向門外,下一秒又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好像在對我說什么。
“你想說什么?”他剛才明明可以說話,為什么現(xiàn)在一言不發(fā)?
他慢慢抬手,指著門外。我試圖理解他的意思“你有話讓我?guī)Ыo他們?”他幽幽的搖了搖頭,然后慢慢的攥緊了拳頭,把剛才那人收拾過的東西全都掀翻在地。
我突然感覺情況好像有些不對,便試探的問道“你死的有冤?”
他眼神中似乎有什么被我點亮,看著我緩緩的點了點頭。
“可是我……”我話剛一出口,他再一次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我伸著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把頭重重磕在地上,一聲一聲聽得我心慌。
“你別這樣,我?guī)湍氵€不行嗎……”沒想到來醫(yī)院幫忙,最后還幫了個鬼的忙。
外面的事情好像解決了,兩個中年男人回來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jīng)不見了。我看了一眼對面床上貼著的病歷卡,寫著何貴,男,六十歲。后面的字寫得亂的很,我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什么。
那個何貴的鬼魂走之前什么都沒對我說,只是從他的眼神和動作中來看,他對這兩個中年男人態(tài)度不是很友善。這倆人表面上看著對這何貴還不錯,那么又是為什么呢?
我看著倆人在屋子里一言不發(fā)的收拾東西,轉(zhuǎn)身貼著門縫溜了出去。護士臺前面有個正在磨指甲的小護士,我探頭探腦的問道“麻煩問一下,302病房剛剛?cè)ナ赖哪莻€男的,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啊?”
護士瞟了我一眼“打聽那個干什么?”
我想了一下,借口道“我奶奶和他是一個病房的,萬一要是什么傳染病,我們住的也不踏實啊。”
“小姑娘一點常識都沒有,傳染病患都是需要隔離的,怎么可能安排你們住一間屋子,你當醫(yī)生腦袋都是瓜?”
“那萬一呢,萬一他這個病傳染但是大夫不知道呢?”我故意犯蠢,問的問題自己都恨不得掄自己一耳光。
“要是食物中毒也能傳染的話,還真是天下奇聞了。”
我溜溜的從護士臺蹭回來,原來這人是食物中毒死的,那這么說就是被人投毒的咯。我看著門里那兩個忙碌的男人,心里揣測著到底會是誰?
我撓了撓后背,好像感覺有些陰冷。一回頭,一張有些慘白的女人臉就貼在我的后面!雙眼布滿了紅血絲,好像剛剛哭過一樣。
“看啥子呢嗎?”她幽幽問我。
“襖,看我奶奶醒了沒有。”我說著就推門進去,坐到老太太身邊。那幾個人把床上的東西收拾了一遍,最后發(fā)現(xiàn)找不到那張一寸照了。
我明知道那照片被何貴扔到了床下,但就是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們。
之前拿照片的那個人說再出去洗一張,剩下的男人和女人在醫(yī)院等他回來。那人走了之后兩人開始說話,但說話的內(nèi)容都很平常沒什么奇怪。
大概就是何貴今晚先停在醫(yī)院,等那個叫小德的回來看尸首最后一眼,然后直接拉到火葬場火化就不在家里設靈堂了。不過這個決定倒是幫了我的忙,他們在醫(yī)院留的時間越長,我能知道的信息就越多。未必能找到真正的原因,但最起碼也能給這何貴的兒子提個醒。
男人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女人眼睛紅紅的靠在他身上,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赡苁窃降竭@個時候,越能發(fā)現(xiàn)家人的重要。
我回身看了看依舊昏睡的月姐奶奶,心里祈禱著老太太這次也一定要撐過這一關。
當天凌晨,一個三十多歲的小伙子風塵仆仆的從外面趕來,看見空無一人病床,愣愣的問道“我爸呢……”
女人一下繃不住,抱著那小伙子大哭起來“你爸他昨天晚上去了……”
“怎么可能?前天你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不是還說只是吃壞了肚子嗎?”小伙子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可誰知道,昨天你爸輸完液之后突然就七竅流血,推進手術室的時候人已經(jīng)斷氣了。”女人越說情緒越激動,最后在病房里開始嚎啕大哭。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一會,小伙子對旁邊那男人道“大伯,你帶我去看我爸一眼吧。”接著一家人出了病房,直奔北面的太平間。
我被剛才的這陣哭嚎搞得腦袋疼,一時之間捋不清什么思路。
那幾個人連著好久都沒回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護士來查房。我見對面沒回來人便問道“姐姐,你知道對面那個何貴送進來的時候是什么病情嗎?”
護士想了一會,邊調(diào)節(jié)月姐奶奶的輸液瓶邊說“好像吃蝦吃的上吐下瀉。”
“那為啥后來又說死因是七竅流血呢?”
“這個不知道,家屬不同意解剖,所以具體死亡原因我們也不能確定。”
七竅流血,有可能是內(nèi)臟全碎。可這何貴又不是出了車禍,內(nèi)臟應該不會有傷,難不成是中毒?
吃蝦中毒,充其量是上吐下瀉,要命的我還真沒聽說過。死因蹊蹺,家屬又不同意解剖,本身就是怪事。
剛才那小伙子出門的時候管那中年男人叫大伯,這么說那人就應該是死者的哥哥,那女人就應該是死者的嫂子了。
一個哥哥,一個嫂子,按說不會對親弟弟下這么狠的手,難道是剛才出去洗照片的那個人?
我正想著,那人拿著照片就回來了。見病房里沒人便問我“姑娘你知不知道這倆人去哪了?”
“哦,剛才回來一個小伙子,他們仨一起出門了。”我一邊回答一邊打量他的表情變化,要真是他殺的人,聽見死者的兒子回來了表情應該不會過于平靜。
但他的樣子卻出乎我的意料,除了一臉悲傷之外,倒沒有過多的感情流露,是我猜錯了?
這時候,之前出去的那三個人又回來了。女人哭的雙腳無力,被兩個男人攙著坐在床上。
小伙子蹲在那女人腳前“等我爸出殯了之后,你就跟我回去吧媽。”
我心里一驚,媽?這女人是何貴的老婆?那她為什么之前和何貴的哥哥那么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