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粥煮的爛糊,還帶點肉味,顯然是下足了料,不過我們卻都沒什么胃口,只是吃了一點就吃不動了,地牢里安靜的可怕,我完全不知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么,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阿莉看過我剛剛的舉動后不再哭鬧了,只是抱著膝蓋蹲在牢里,不時抽噎幾聲,這樣總比尋死覓活的要好得多。
很快的,地牢再次被打開,馬臉男帶著幾個戴大頭面具的人把我們拉了出去,說是要見吳家的家主,我本以為吳家的家主要等很久才到,畢竟大人物出門事情總是特別多的,但顯然我想錯了。
開闊的道觀前廳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我和阿莉象被展覽的猴子般被推到那里,對面大都是我熟悉的人,劉允,檸檬和老布都在,還有四個不認識的大漢,地上放了個一人高的神轎,就是過年過節(jié)游神迎老爺用的玩意,大小只能坐下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裝扮了許多紅綾與繩結(jié),不過這個神轎還上面多了一層厚厚的竹簾子帷幕,把里面的東西都給遮蔽住了,看不出裝的是什么神。
李玄一陪著一群戴面具的人站在籠子外,手里拿著不知那里搞來的長槍,槍尖呈現(xiàn)墨綠的顏色,看得出是喂了毒的,這顯然是種防范措施,要是發(fā)現(xiàn)我們有什么不對他們估計就會第一時間把槍刺進來吧。
我伸長了脖子四處望了一陣,卻沒有找到類似于吳家家主的人,不等我多想,馬臉男就給出了答案,他對著神轎開口道:“好久不見了啊吳老鬼,沒想到幾年后你還能拖著一副這樣的身軀厚著臉皮茍延殘喘下來,真不愧是能混到家主位置的人。”
“老夫的身體就不勞你們掛心了……”神轎中居然真的傳出話來,是個沙啞的老人聲,中氣十足的說道:“倒是你們靈蟾一脈卻是越混越回去了,居然做出綁架娃子的勾當,也不知你們先祖泉下有知,會不會氣活過來。”
吳家家主的話明顯是在諷刺馬臉男一伙,但馬臉男卻一臉得意的笑道:“先祖要是知道我們?nèi)绱诉@般,自然是要醒過來助我們一臂之力的,畢竟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先祖的家業(yè)著想。”
“哼,倒是生的一副伶牙利嘴。”吳家家主冷哼了一聲,感覺上隨著他聲音的飄蕩空氣也冷了幾分,隱隱帶著幾分腥甜,不過很快消失無蹤了,吳家家主繼續(xù)開口道:“罷了,我也不跟你爭,只要你把那兩娃子還給我們,你們靈蟾觀要做什么由著你們?nèi)プ?,我不攔著。”
馬臉男冷笑一聲:“您倒是打的好算盤,大家都是明白人,空手套白狼這個還是別玩了吧,我們靈蟾一脈老早在三年前就脫離你們了,你放不放都是一樣的,我們現(xiàn)在就一個要求,借吳家的力幫我們找回靈蟾神,我們便把這兩孩子還回去。”
空氣又開始冷下來了,明明是大清早的陽光,卻給人一種日暮西山的感覺,吳家家主的怒火居然改變了天象,神轎的簾子被吹開,隱約有個佝僂的身影露出來:“這算是威脅老夫咯,你莫不要以為拿捏住了個小娃子就可以對老夫下命令了,不過是個對長老有恩的娃子,老夫大不了豁出去不救了,先拿你的頭過來祭旗!”
聽到這里我心里不由得一沉,怕兩邊真的就魚死網(wǎng)破了,我看向馬臉男,這家伙已然被吳家家主的氣勢壓的直不起腰來,但臉上的笑容卻未曾改變,反而越發(fā)燦爛了幾分:“您不會這么做的,雖然不知道這兩孩子對你有多重要,但堂堂家主獨自出現(xiàn)在這,已然足夠證明您的態(tài)度了,您……”
話未說完,神轎中忽然彈出個人影來,不對,那不是一個人影,而是一連串帶血的骷髏頭,每個骷髏用白色的布條連在一塊,眼睛里閃著青色的光芒,而此時,帷幕也終于完全打開了,露出里面吳家家主的真容,那赫然是個蒙著臉,身體瘦小的有如嬰孩的人影,他的手上抱著個潔白如玉的骷髏頭,手指也枯瘦的厲害,如果不是還帶著一點肉色,我估計都會以為那只是一堆骨頭。
“老鬼你真敢動手?”馬臉男滿臉不可思議的說出了他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然后,無數(shù)的骷髏頭包圍了他,骷髏們張著嘴,一點點飛快啃噬著他的軀體,血肉在骷髏中涌動噴濺,卻沒有一絲飛濺出來,全部在骷髏頭的涌動中被吞噬,馬臉男的手掙扎出骷髏們的包圍,無力抽搐了幾下便被拉了回去,緊接著,骷髏頭散去,只留下一具沒有頭骨的骨架站在原地。
與此同時,剩下的幾人也動起手來,劉允卷軸丟開卷向李玄一幾個拿長槍的人,檸檬掏出分水刺沖向戴面具的幾人,老布跟在后面攪和進來,那幾個抬神轎的漢子則向籠子沖來。
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快得我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顯然,吳家家主一開始就打著正面上的主意,完全沒有談判的意思,馬臉男是被坑了,眼見得劉允的卷軸已然快把幾個威脅我們的人卷住,忽然,人群中一個戴著大白臉面具的人沖出,對著空中大喝一聲,頓時,劉允的卷軸,正在沖鋒的檸檬和老布都被彈了回去,其他戴面具的人也反應(yīng)過來幫忙,連看著我們的幾人也是,紛紛放下手里的毒槍發(fā)出咆哮聲。
聲浪向吳家家主涌去,四個抬神轎的漢子首當其沖,他們扎緊馬步抗在轎子前面,被吹的臉上的肌肉起了好幾層皺褶,雖然一時沒被震飛,但也被推的漸漸后退著,腳下踩著的板磚不堪重負,不時碎裂開來隨著聲浪飛遠,吳家家主再度出手,骷髏串成的匹練想要沖到人群里,但卻因為寡不敵眾,被聲浪遠遠的擋在外面。
場面頓時僵持了起來,除了劉允和關(guān)在籠子里的我們,每個人都咬緊牙根對抗著敵人。
帶頭出來的大白面具顯然也是個高層人員,他抽空回過頭來,對李玄一命令道:“玄一,把那女娃殺了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真當我們不敢殺人還是怎么的?”說完這話,空中的骷髏匹練對準了他沖下來,嚇得他不敢再多嘴,專心吼了起來。
命令下的過于突然,李玄一頓時有些懵了,他顫抖著手舉起槍來,槍尖對著阿莉,看看戴著大白面具的人,又看看阿莉,阿莉沒哭,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李玄一把槍伸進牢籠里,一直伸到阿莉脖子前,只要往前再遞上去一厘米,阿莉的喉嚨就會被劃破,這一幕讓我急紅了眼,顧不得牢籠上的閃電刺得自己手發(fā)疼,我抓著牢籠死命搖晃起來,沖李玄一大叫道:“喂,你這家伙,要是敢動她一條毛,我殺了你一脈上下信不信!還有阿莉,你到底在發(fā)什么呆啊,躲開啊你!”
感覺上我像是個傻瓜在自言自語,兩人似乎進入了一個與我相互隔離的次元,我的話沒有引起任何一人的反應(yīng),兩人僵硬得像是兩個雕塑。
“我信。”毫無預(yù)兆的,李玄一回了我一句,聽起來帶著點笑意,又帶著點哭腔:“但現(xiàn)在不殺的話,我一脈上下都會死在我面前,呵呵,我李玄一,一輩子不做虧本昧良心的買賣,也從未殺過一次生,這次兩戒一起破了,也許是天意吧。”
說著,李玄一從懷里掏出兩張十塊,丟到我面前,說道:“抱歉了小子,你的生意,我看我是接不下了,本來我還以為自己可以保住你們的,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我這才明白,他那時執(zhí)意要收我們的錢是這個意思,因為一生從沒昧著良心做買賣,只要收了錢,他就不得不顧及我們的生命,但現(xiàn)在,在同門安危的威脅下,他毫不猶豫的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我搖晃著牢籠破口大罵著,又向劉允那邊叫喊起來,想叫他們停手,但李玄一已然下定決心不為我的話語所動搖,那邊戰(zhàn)場咆哮不斷,我的聲音也傳不過去。
李玄一閉起眼睛刺下了長槍,這時候,阿莉轉(zhuǎn)頭看著我笑著,笑容里滿是解脫的意味,笑得我很是心痛,是我沒用,放下她一人讓她被抓走,又沒有保護好自己讓自己被抓,讓她自責的以為她把我連累了,一心一意想去求死,是我連累了她……她又為何要對我笑,我不配的。
我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就是個喜歡逃避的人,自從逃離村子之后,一直以來遇到的事,我第一反應(yīng)都是逃避,無面老者的事情是這樣,阿莉被自己母親附身時是這樣,如果不是現(xiàn)實逼迫,我肯定會一走了之,哪怕現(xiàn)在,我依舊選擇逃避,不忍面對阿莉的死亡。
等了許久,想象中的哀嚎與血肉噴濺的聲音并沒有響起,我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李玄一那家伙保持著刺槍的動作僵立在原地,看他的表情,明顯是在發(fā)力,可槍尖就是抵在阿莉的喉嚨上刺不進去。
就在我疑惑間,牢籠上,一個含糊的聲音響起:“我說小一啊,我不在的這幾年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回來就有這種好戲看。”
我抬起頭來,坐在牢籠上的原來是那只被外公忽悠去鎮(zhèn)棺材的蛤蟆,它蹲坐在上面,一個爪子上帶抓著個白面饅頭,不時啃兩下,饅頭碎屑掉的我一頭都是,李玄一看到蛤蟆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臉上的表情有驚喜,有不信,還有惶恐,亂成一鍋粥。
醞釀了半天后,他終于吐出一句話來:“靈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