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蹬著自行車往回趕,忽覺腳踏一沉,好像車上多了個人似得,轉(zhuǎn)頭一看,還真是……多了個鬼。
鈴鐺出現(xiàn)在車尾巴座位上,晃著小腿,煞白的臉朝著天空猛嗅,神情陶醉。
“哎喲這姑娘……”我有點無語,由得她。
車尾巴的座位我改裝過的,換成了一個皮革坐墊,為了讓張怡坐得舒服,如果是原裝的鋁合金坐位,估計鈴鐺也不會坐,陰魂不喜歡金屬物品,尤其是青銅器,對陰魂的作用比桃木還強,譬如古銅錢。
回到張怡宿舍樓下時,我望了望天空,也能看到一層朦朧的陰氣充斥在天地之間,十分奇特。
我和鈴鐺坐在路邊的木板長椅上,等啊等,快到深夜一點的時候,一輛黃色賓利在宿舍的另一頭停下。
我轉(zhuǎn)身看去,心情十分緊張。
兩分鐘之后我就不再緊張了,都變成了憤怒。
我看到一個身穿西褲和白襯衫的男子先從駕駛座上下來,然后繞到副駕駛那邊開門,舉止有禮的樣子,有點遠,我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然后,張怡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紫色高跟鞋,一襲吊帶白裙,披肩秀發(fā),右肩上掛著一個小手袋。
那就是張怡,我絕不會認錯她的身影,看見她的一剎那,我心里涌出一股熱流,那是一個月的思念,我正要叫她,張開口,卻把一腔熱流盡付夜空。
那男的摟著張怡的雙肩,很親密地在她額頭親了一口。
我如遭雷擊,渾身顫抖,感覺像是有一個鐵錐子在胸口里一下一下撞擊著。
怎么叫得出聲?
我感覺自己的雙眼都是火辣辣的,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模糊的豪車,模糊的男人,男人上車,車慢慢倒了方向開走了,長裙飄飄的張怡目朝小車揮了揮手,然后轉(zhuǎn)身走向那頭的宿舍樓梯。
我渾身一激靈,快步走了過去叫道:“張怡!”
張怡猛然一顫,飛快轉(zhuǎn)身,滿臉震驚地看著我。
“云,你……你回來了?”張怡表情慌張地說道。
我清醒了點,雖然難受得想大哭,但心里一次次告訴自己事情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我本來就不該耽誤任何人,她離開我是對的,只要我將自己的事情告訴她,她肯定也會離開我的啊,遲早的事情而已,就像我的親生媽媽那樣,她生了我都依然逃離那個家,更何況是還沒和我結(jié)婚的張怡?
但心底更深處又冒出來一股怨念,不甘。
“這就是你打算告訴我的驚喜?”我聲音顫抖地問道。
張怡再次一顫,面色煞白。
呼,夜風(fēng)帶著一絲絲涼意刮過,我和張怡都久久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有了決定,低聲說道:“我們聊一聊。”然后走到十幾米外的長椅上坐下。
我也鎮(zhèn)定下來,隨她坐在長椅上。
張怡良久才說道:“你回貴州那天,我去南粵電視臺面試天氣播報員,沒選上,但我本來也沒想著能成功,所以一直沒跟你說。兩天后,電視臺那邊來電說他們的廣播電臺缺一個情感節(jié)目主持人,問我有沒有興趣,可以的話第二天就去試上班。”
“那是晚上十點鐘的電臺節(jié)目,是電臺廣播的黃金時間,我當然有興趣啊,馬上就答應(yīng)了。”張怡顯得有點激動,說道:“第一個晚上,我的表現(xiàn)很不錯,電臺領(lǐng)導(dǎo)很滿意,第二天就和我簽了正式合同。這就是我原本想告訴你的驚喜,我想你一定會替我高興的。但我想等你回來當面說,我想看到你替我開心的樣子。”
說到后面,張怡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嗤笑一聲不置可否,這驚喜終究是變了,變成了驚嚇。
原來這就是她天天旁晚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的原因,是去電臺上班,十點鐘的節(jié)目,結(jié)束的時候應(yīng)該也快十一點了,在外面吃點東西,回到大學(xué)城當然就一點多了。
“但是,深夜沒有回大學(xué)城的公交和地鐵了,也不可能天天打的的,杰明說送我,我就答應(yīng)了。你剛剛應(yīng)該也看到了,他叫萬杰明。”
“所以,僅僅一個月,你就和他好上了?摒棄了我們兩年多的感情?”我顫抖著質(zhì)問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張怡抽泣道:“一個月,你不知道我這一個月經(jīng)歷了些什么,你不知道我這一個月受了多少委屈,被同事奚落,被領(lǐng)導(dǎo)責(zé)罵,我這一個月哭得比過去十年還多,你知道我每次傷心難過的時候有多想你嗎?你不知道。”
我心神一顫,一腔怒火消失大半,怔怔看著她,心酸、心痛。
“我躲在衛(wèi)生間里給你打電話,可每次都接不通,為什么就接不通呢?”她忽然朝我大叫,淚流滿面。
我心中揪痛,心臟像是被鐵絲箍緊了,不難聯(lián)想她最需要我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東河村里,我在侗寨,我昏迷在醫(yī)院病床上……
錯過了,都錯過了。
“我不是怪你,我沒資格怪你。”張怡抹了一把眼淚,轉(zhuǎn)過頭去說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夠愛你,這一個月,我慢慢認識到社會的殘酷,不得不承認那些同事的話是對的,我爸媽的話也是對的,我開始質(zhì)疑我們的未來,開始拿萬杰明跟你做比較,所以才會有你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他們都說,他比我好,是嗎?”我頹然問道。
“是。”張怡抽泣道。
“你覺得呢?”話才問出口我就后悔了,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樣的答案,如果她說覺得我好,我就應(yīng)該努力挽回她嗎?我真的應(yīng)該嗎?
我心亂如麻……
張怡神色痛苦地說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說完就跑上樓去。
我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心如刀割,不知何時已流下濁淚。
就在我恍恍惚惚之際,忽聞一聲嬌喝傳來:“云炎燚,女帝有請!”
我霍然起身,但見前方空中飛來一頂大紅花轎,與在東河村外所見的情景相比,只是少了唱童謠的小童和后面的仗義隊伍。
四個身穿紅衣頭戴紅帽的白面鬼抬著大花轎飄來,花轎旁邊還有一個古裝紅裙少女,背負著雙手,煞白的臉溢出威嚴氣度。
“什么鬼?”
我滿腔的悲憤剎那被驚恐所代替,眼前所見實在太嚇人,大花轎居然是來捉我的?
“我草!”我迅速鎮(zhèn)定,就在大花橋飛到頭上的時候,將褲袋里扣著的特效破邪符甩出去,飛快念了咒語。
噗!破邪符當空爆燃,紅光逼射。
卻見花轎旁邊那個女鬼驚咦了一聲,直接一掌拍下,其掌下青光閃爍,轟隆一聲,女鬼倒飛,紅光潰散。
就在這時,紅眼鈴鐺突兀出現(xiàn)在女鬼身后,悍然一腳踹下,正中女鬼的頭顱。
“啊——”
慘叫傳出,我都被鈴鐺這一腳嚇得頭皮發(fā)麻,居然一腳將那女鬼的腦袋踹爆了,一團青色霧氣飄散開來。
好兇猛!
那大紅花轎被之前的紅光一沖,也在空中打起滾來。
我正要再甩一張破邪符出去,忽聞高空傳來大喝:“紅冕余孽休得作惡!”
我抬頭一看,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
高空上浮現(xiàn)一個小山般巨大的腦袋,其頭發(fā)倒豎,胡子濃密像一柄柄利劍倒插在臉上,肌膚炭黑,雙目怒瞪如天池。
隨著他的怒喝,空中狂風(fēng)大作,鈴鐺都神色劇變“咻”的一下消失了,那大紅花轎和女鬼躲避不及,竟被吸向那隧道一樣的大嘴巴里。
“這是……鐘馗?”我心神顫抖,一眨眼,空中風(fēng)平浪靜,月朗星稀,哪有什么花轎和巨大的頭顱?
但我十分肯定剛才所見的并不是幻覺。
心臟砰砰直跳,張怡的事情已經(jīng)被拋到九霄云外,我滿腦子都是那花轎和女鬼說的話。
這和生日那天晚上看見的花轎是相同的來歷嗎?
原本以為那花轎是沖左小琴去了,怎么我也有花轎了?女帝、紅冕又是什么?從來沒聽說過有這個鬼神啊!
那疑似鐘馗的大腦袋差點嚇得我大小便失禁,尼瑪鐘馗??!傳說中的捉鬼大神,陰間總捕頭,地府第一打手,居然就這么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奶奶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實驗,為嘛我會跟地府的家伙扯上關(guān)系?
而且,這頂花轎居然能引來鐘馗,來頭肯定也是非一般的大,紅冕,女帝,聽都沒聽說過。
這時,腳步聲傳來,我神經(jīng)質(zhì)地轉(zhuǎn)身一看,是小高。
“你沒事吧?”小高滿臉唏噓地說道:“該不會真被我猜中了吧,戴綠帽子了?”
我頓時回過神來,喘氣說道:“沒你說的那么嚴重,以后不準說這種敗壞張怡名聲的話。”
“是嗎?”小高冷笑道:“我看你這么久沒回宿舍就猜到一點了,過來一看,你都坐地上了,臉色還這么難看,簡直跟個死人一樣,傻子都知道什么結(jié)果了吧。”
“張怡她沒錯的!”我低吼了一句,真怕這家伙大嘴巴敗壞了張怡的清譽。
“我們的事情很復(fù)雜,一時半會跟你說不清楚,但張怡沒有對不起我,懂了沒?”我生氣說道。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說,我還懶得說呢,哼。”小高氣哼哼地往回走。
“賤人回來,扶我一下,我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