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害你!”左小琴氣道:“是你自己剛才不誠心。”昏黃的燈光下,左小琴滿臉通紅,說完跺了一腳便走了。
劉榮志有點發(fā)愣,最后瞪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去追左小琴。
崔大龍尷尬笑道:“小子不懂事,還請大師莫怪。”
我罷了罷手,意興闌珊地走出庭院。
回到病房時已經(jīng)十一點,我拿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撥了女友張怡的號碼。
其實我下午的時候有很多時間給張怡打電話,但我的思緒混亂得很,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這些事情,我是一個被詛咒的人,我活不過三十歲,我有許多能殺人于無形的仇家……擱誰也受不了這樣的男朋友吧?
我甚至自作偉大地想到了分手,想著什么愛她就是要為她好之類的狗血話,但真要下決定時才知道那有多難,或者是我太自私。
我自私地想道:“我爺爺曾爺爺他們還不是一樣凄慘,但都努力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wù),我現(xiàn)在是云家十八代單傳,責(zé)無旁貸啊。”
嘟嘟幾聲之后,電話接通了,傳來張怡清脆的聲音:“你干嘛呢,回去得那么匆忙,還一直關(guān)機,沒事吧?”
我心中難受,臉頰火辣辣的,難以開口。
“喂,在嗎,火燒云,炎燚?”張怡叫了幾聲,我回過神,抽了一下鼻子,說道:“哦,在,我沒什么,我不是故意關(guān)機的,是山村里沒信號。”
“我猜也是這樣。”張怡笑道:“你的生日也過了,什么時候回學(xué)校呢?”
“沒那么快,要幫奶奶干些農(nóng)活。”
“趕緊的啊,我有一個大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張怡的聲音里透著掩不住的得意。
“現(xiàn)在說不行嗎?”我笑了笑,眼前放佛浮現(xiàn)了她掩嘴偷笑的俏皮身影。
“不,這個要當(dāng)面說才能表達我的喜悅,總之呢,你手腳麻利點,上山下田什么的,快點做完農(nóng)活,然后回學(xué)校。”
“你這是要累死我啊。”
“嘻嘻……啊,我有工作電話進來,先不說了,你那邊有信號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啊。”
“好。”
嘟嘟嘟,張怡掛斷,我還在發(fā)愣,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
那天晚上想了很多,無法入眠,接近一點鐘時,楊主任再次推著李素欣進入病房。
李素欣已經(jīng)完全清醒過來,但面色蒼白,后面跟著何俊。
安頓好后,楊主任離開,何俊連忙給李素欣介紹起我來,說我是有真材實料的大師,救了他們的性命。
李素欣作為一個出鏡記者,面容姣好,三分姿色加七分知性美,即使病重也依然透著一股知性氣質(zhì),虛弱地向我道謝,但我看她的眼里帶著一股無奈,應(yīng)該還是不愿意相信何俊說的詭異事件。
我客氣了兩句,也不多說什么,因為心中煩亂,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致。
何俊跟李素欣嘮叨了幾句就離開,病房內(nèi)又安靜下來。
李素欣忽然下床,慢慢走到窗邊,呆呆看著窗外的夜景。
我定定看著她,有點擔(dān)心她忽然打開窗跳下去。
一小會之后,李素欣朝我笑了笑,說道:“你擔(dān)心我跳下去?”
“有點。”我點頭道。
“你真的以為我中邪了?”
“我不能確定,但你的同事呂斌依然昏迷,病因不明,不是嗎?”
李素欣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你在哪讀書,什么專業(yè)?”
“廣州,新聞傳播。”
李素欣有點意外,說道:“那你更不應(yīng)該相信鬼神之說才對。”
“在沒遇到之前,我確實是不信的。”我見她不像是要做傻事的樣子,放下心來。
她卻一時沉默,抱著雙臂久久不語,就在我快要睡著時,她才說道:“其實,剛進入侗寨那天,我確實遇到了一件怪事,不知道算不算你們說的邪祟。”
“什么怪事?”我擰眉問道。
“第一天進村拍攝的時候,就在風(fēng)雨橋的橋頭,我叫袁建多拍幾張橋頭的神龕,有那么一剎那,我看見一個穿著紅肚兜的慘白嬰兒從神龕里撲出來。”
我雙眼一突,背脊生寒,說道:“你記得他的樣子嗎?”我懷疑那是周曉秀的鬼嬰。
李素欣卻搖了搖頭,說道:“看不清,我覺得是幻覺,而且再看那小小的神龕根本裝不下一個嬰兒,里面還供奉著侗族的土地神呢。”
我靈機一動,拉亮了燈管,然后拿出奶奶的筆記下冊翻看起來,很快就找到了關(guān)于血嬰的敘述。
血嬰比一般的鬼嬰兇惡得多,鬼嬰需要算好嬰兒的降生時辰和地點,然后害死嬰兒,憑著其體內(nèi)一口怨氣驅(qū)趕他吞噬生父或者生母,則成鬼嬰。而血嬰更加講究,那降生的嬰兒必須是五世善人且前五世都橫死的魂魄投胎而來的,他累世行善卻總是不得善終,善報本該應(yīng)在第六世,這一世他注定是人中龍鳳,會富貴榮華,但一出生就慘死,靈魂還不得超脫,那怨氣是驚天動地的。
血嬰?yún)^(qū)別于一般鬼嬰的最主要特點就是前者能吞鬼噬神壯大自己。
看完奶奶的敘述,我手腳冰冷,頭皮發(fā)麻。
如果李素欣所見是真的,侗族供奉的土地神極有可能已經(jīng)被血嬰“吃”了。
周曉秀簡直瘋狂,但仔細一想,周家的邪道不就是擅長這種手段嗎?三百多年前的周家老祖就算準了云奇淼的來歷,假意贈刀,害得本該榮華富貴的云奇淼做了一輩子的儈子手,現(xiàn)在的周曉秀不就是重復(fù)著她祖先的事情嗎?而且周曉秀更狠更絕,算計的是自己的孩兒。
要不是親身經(jīng)歷了那一切,我根本無法相信這世上有那么瘋狂那么惡毒的人!
“怎么了?”李素欣有些奇怪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沒什么,但我明天會隨崔隊去侗寨看一看。”說完就蒙頭睡覺,但最終也沒能睡著,迷迷糊糊的過了一夜。
早上起來第一時間要求出院,醫(yī)生雖然有點責(zé)備,最后給我檢查一番確認我的病情沒有反復(fù),見我表情堅決,也就簽字讓我出院了。
我打了電話給左小琴,讓她幫忙聯(lián)系一下崔大龍。
我回到病房時并沒有看到李素欣,但她的行裝還在,估計是去洗漱了。
我收拾了登山包和刀匣就走下住院樓,在樓下大堂等候崔大龍。
十幾分鐘后,崔大龍沒來,左小琴和劉榮志來了,劉榮志的額頭上包著紗布,看我眼神還是那么不友善。
“攤上大事了!”左小琴第一句話就嚇了我一跳,她說道:“我昨晚給大叔打電話匯報情況,后來他問了一些人,早上跟我那侗寨的鬼師是有真本事的,他的話應(yīng)該不會錯,也就是說,侗寨里真的有邪祟。大叔叫你帶著我一起去處理。”
“我?guī)悖?rdquo;我驚奇道。
“嗯。”左小琴猛點頭,臉蛋紅撲撲的,劉榮志冷哼,目光如刀。
崔大龍?zhí)爝€沒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先帶人去了大葉山侗寨,手機也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估計信號也不太好。
我們?nèi)私辛艘惠v三輪車往大葉山方向去。
左小琴原本提議我先去她家里放下行李的,主要是刀匣,我拒絕了,不說此去可能會遇到周曉秀,單是劉榮志那吃人的目光就令我退避三舍了。
三腳車顛簸在山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怪異。
左小琴沒有帶公事包,換了一個橙色的小背包,穿牛仔短褲和黑色T恤,刻意背對著劉榮志,似乎是吵架了,劉榮志則是時不時瞪我一眼,莫名其妙。
我覺得有些尷尬,沒話找話地說道:“左姑娘怎么不帶些裝備?”
左小琴橫了我一眼,說道:“沒有裝備啦,昨晚花光了,那五顆子丹價值幾萬元呢,就剩半盒朱砂和幾張符,放背包里了。”
我暗暗咂舌,那五顆子彈居然那么貴,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我的全部資產(chǎn)大概只夠買兩三顆。
我的銀行卡里還剩三萬多塊錢,因為我每年開學(xué)時奶奶都會給我打一筆錢,但她可能不知道我從高二開始就出來做兼職了,很少動用到她給的學(xué)費,本想著畢業(yè)后工作穩(wěn)定了就把奶奶接到工作的城市享受生活的。
“你自己的背包里還不是什么都沒有,凈花小琴的東西,功勞卻都是你的,也好意思。”劉榮志冷笑道。
我還未說話,左小琴忽然扭頭斥道:“你又要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劉榮志面色一紅,急道:“我只是不想你被人騙。”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左小琴吼了一句,再次轉(zhuǎn)過頭去,劉榮志面紅耳赤,又來瞪我。
我不再說話,心里也有點生氣。
大概兩個小時后,三輪車無法前行了,我們下車步行,又走了半個小時,才抵達侗寨。
侗寨的整體結(jié)構(gòu)像是放大了幾倍的東河村,也是面水依山而建,幾乎全是木樓,山腳的河流有二十幾米寬,名叫牛角河,河水不是很深,最深的地方也只有兩米多。
河面上,風(fēng)雨橋橫跨兩岸,五個飛檐亭子矗立在橋上。
不怪李素欣那么執(zhí)著要近距離拍攝和呈現(xiàn)風(fēng)雨橋,說到中國橋梁就不得不說侗族風(fēng)雨橋,這是被稱為世界十大最不可思議橋梁之一的特色建筑,是中國人的驕傲。
而大葉山的風(fēng)雨橋幾乎還保留著六百多年前的原貌,非常罕見。
風(fēng)雨橋由橋、塔、亭組成,全用木料筑成,橋面鋪板,兩旁設(shè)欄桿、長凳,橋頂蓋瓦,形成長廊式走道。塔、亭建在石橋墩上,有多層,檐角飛翹,頂有寶葫蘆等裝飾,因為行人過往能躲避風(fēng)雨,故名風(fēng)雨橋。
我面前的風(fēng)雨橋有五六米寬,前后兩座樓閣,中間三座塔,都是五層建筑,層層有飛檐,塔尖是寶葫蘆,整體古樸而優(yōu)雅。
但橋頭前散落著一些鋤頭和柴刀,還有些血跡,顯示著這里曾發(fā)生激烈的爭執(zhí)和碰撞。
“崔隊他們應(yīng)該是入村了,但按計劃應(yīng)該是搶了尸體就出來的,怎么不見人?”左小琴立馬緊張起來,似乎想起來東河村的經(jīng)歷,都是相似的寂寥無人。
我看了看天空,艷陽高照呢,夾緊了刀匣登上風(fēng)雨橋。
橋面木板上也有點點血印,我加快腳步走到另一端橋頭,看見了李素欣說的神龕。
神龕放在一個紅木柜子上,其面前擺了個香爐。
神龕里供奉著一尊蒙著紅布的神像。
侗族人信奉許多自然神明,大地、山川、草木、橋梁房屋等等都有對應(yīng)的神明,而他們的最高神則是族里故老相傳的女英雄,薩歲大神。
我伸手扯開了神像上蒙著的紅布,發(fā)現(xiàn)這土地神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木雕,蒙了些灰塵,還有些明顯的手指印,想來這兩天沒少被人拿捏。
我又打開神龕下的木柜,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幾扎清香。
這時,楊輝從山嶺上跑下來,面色蒼白地說道:“你們可算來了,村里出事了。”
“什么事?”左小琴緊張問道。
“那個袁建的尸體消失了,鬼師死了。”楊輝說道。
“什么?”我們?nèi)送瑫r驚呼,劉榮志喝道:“那鬼師就是昨天帶頭阻止我們?nèi)氪宓娜?,生龍活虎的啊?rdquo;
楊輝嘆息一聲,說道:“這些就不要提了,入村之后得謹言慎行,現(xiàn)在大家的神經(jīng)都是繃緊的,千萬別再刺激到村民。”
我鄭重點了點頭,對左小琴說道:“左姑娘,你能看見神光嗎?這神龕里還有神明不?”
左小琴翻了個白眼,說道:“再過三十年也許能看得見。”
我訕訕笑了笑,對楊輝說道:“那就進村吧,方便的話我想先看一看袁建的攝像機。”
依山而建的侗寨有二三十棟居民木樓,三座鼓樓代表著這村寨有三個姓氏的侗族人聚居。
村里很安靜,有些人躲在門后偷瞄我們,目光很不友善。
幾分鐘后來到鬼師家,木樓外或站或坐十幾個警員,幾個身穿民族服飾的侗族居民,全都沉默著,氣氛有些壓抑。
崔大龍從屋里出來,快步走過來說道:“事情越來越詭異了,你們可得給我支點招。”
“昨天夜里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