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過頭去,看到的是周志明慘白的面容,他的手冷得像根冰棍,他的肢體動作也生硬得猶如冰塊兒。
慘白而覆滿冰霜的臉正對著我,兩個眼睛冷冷的看著我,嘴角還露出陰森森的笑。
我嚇得猛的一把甩開他,立即把高天霖推到前面說:“老高,他好像是詐尸了!你來對付他。”
陳宇雖然變成了個佝僂老人,逃命的速度卻和年輕人不相上下,瞬間就躲到了高天霖身后,我和陳宇就這么猥瑣的躲在高天霖身后。
高天霖倒也沒有說什么,他要找到第十五代靈姑,又需要提高自身修為,這收一次鬼,他的修為就會跟著提高。
高天霖抱著一雙手臂,語氣十分冷靜從容:“于濤,別藏了,你藏不住的。”
“高天霖。”原本動作僵硬的周志明動作忽然變得靈巧了許多,但臉上依舊是陰森森的笑:“呵,這么多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
高天霖的確還是老樣子,據(jù)他自己說,他曾經(jīng)和于濤做過一年的同學(xué),后來因為青羽族族長急詔,就離開了鎮(zhèn)江,跟著他爺爺一起回了青羽族。
直至兩年前才到這里來,來之前他爺爺替他洗去了這里所有人的記憶,以至于他曾經(jīng)的班主任也認不得他。但于濤是死人,他的記憶是抹不去的,或者說,當時高天霖爺爺完全遺忘了這號人的存在,壓根就忘記了于濤曾和高天霖是同學(xué)。
高天霖對于濤的反應(yīng)絲毫不覺驚訝,神色淡淡:“對,我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包括外貌。怎么,是不是很驚訝?”
“我和你們不一樣。”高天霖似笑非笑的:“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要害人?陳宇的媽媽也就罷了,王小帥,徐俊,王亞楠,還有幾年前那個女孩兒。他們又做錯了什么?僅僅是因為,他們在嘲笑那些曾經(jīng)和你一樣的人。”
說著,高天霖發(fā)出一聲冷笑:“你覺得他們該死,他們欺負同學(xué)就該死,是不是?可是,你曾經(jīng)不也做過這種人么?甚至在你受盡欺凌的時候,你想到的不是去反抗,不是去幫助那些被欺負人,而是變成那些欺負你的人。繼而,去欺負一些更為無辜的人!”
“你知道些什么?”大概是被高天霖說中了心思,于濤氣的渾身都在顫抖,雙眼逐漸變紅。情緒極其激動的嘶吼著:“你懂什么?這些人都該死??!欺負人的該死!被欺負卻不知道反抗的也該死!不肯出手相助的更該死!!你……你也該死!如果……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冷漠的人,我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還有!”于濤忽然伸手指著躲在高天霖身后的陳宇,咬牙切齒:“如果不是他媽那個毒婦當初倒車回去再碾我一次,我根本不會死的!”
“你之所以會被車撞,是因為你自己不知道自律,跟著小流氓半夜在馬路中間瞎折騰。如果你沒有去瞎折騰,那么陳宇他媽就不會撞上你了,更不會碾死你了!”高天霖滿臉嚴肅,他說的這話,聽起來似乎還挺有道理的。
然而這一番聽起來似乎有道理的話,卻徹底的觸怒了于濤,于濤的眼神比剛才更兇狠,神色極其猙獰,怒色爆吼:“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排擠我,如果不是因為李益那個只懂得利益,只知道收賄賂的混蛋班主任,我……我會那些社會流氓混在一起嗎?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這些沒有心的人??!”
聽了于濤說的話,我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哎,唐垣啊唐垣,你可真是個沒有立場的人。我在心里暗暗鄙視自己,做人怎么可以這樣搖擺不定呢!
高天霖從頭到尾都是很有立場的,盡管于濤的聲音在陰冷而寬敞的太平間里回蕩著,讓人毛骨悚然,但他依舊平靜如斯。
甚至在聽完了于濤的話以后,絲毫沒有對他產(chǎn)生憐憫。高天霖冷冷的看著于濤,待回蕩聲消失之后,才緩緩開口:“被排擠你就要和小流氓混在一起?被排擠你就要自甘墮落到為了搶一盤黃碟大半夜的和小流氓在馬路中間打架?”
“唐垣也被排擠!他從上小學(xué)就被排擠!一周被揍五次!他怎么沒有自甘墮落?”高天霖忽然的爆吼嚇得我一抖,不過不得不承認,這忒么的太有氣勢了,而且說的特別有道理。
我從小學(xué)就被排擠,上學(xué)五天每天被揍一頓,一周被揍五頓,有的時候一天被揍三頓,一周下來被揍十幾頓,但我倒從沒想過要去和誰誰狼狽為奸,然后再去欺負誰。這被欺負了,就想辦法去欺負更弱的人。哎呦,說起來,這種行為不有點兒像讓人欺負了又去欺負小尼姑的阿Q嗎?
而于濤呢,他在這方面像極阿Q,卻沒有阿Q精神。他緊捏著拳頭,還在為自己害人而狡辯:“他和我不一樣!他有父母!而我……我爸坐牢,我媽跟人跑了!帶走了我弟弟,卻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我爺爺有殘疾不能做重活兒,我姐姐還是個白癡??!整個偌大的家里,就靠我奶奶一個人撐著,因為我窮,我學(xué)習(xí)再好!我再努力,也入不了那些勢力的人的眼,更是如不了李益的眼!唐垣呢!他被排擠又怎么了?他有我慘嗎?”
這么聽起來,他的確是很慘,不過我卻覺得有些事情是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雖然他那事兒聽起來是很慘,但這世上比他要悲慘的人多了去了。譬如我家一個親戚,一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姑娘,原本是個愛跳舞的,結(jié)果十四歲那年因為一場車禍,腿兒殘了,她爺爺之前忽然疾病猝死,她爸又得了重病。家里全靠奶奶和媽媽支撐著,小學(xué)三年級的弟弟,每天放學(xué)回家要伺候她,早上走之前給她做好飯,家里喂豬洗衣服,什么都是三年級的弟弟做。這姑娘腿兒殘了,有那么一段時間心也是殘的。
心情不好了,就揍弟弟,一本書硬生生的書脊硬生生的砸弟弟腦袋上。弟弟捂住腦袋哭,哭完以后還得端著飯進屋對姑娘說:“姐,吃飯了,你別不吃飯,不吃飯身體會不好的。”
這都是當著我們這些親戚朋友的面兒,我難以想象,沒有旁人在的時候,弟弟被揍成什么樣子了。但,弟弟依舊好好的活著,學(xué)習(xí)成績好,年年拿三好學(xué)生獎。而姑娘,自殺過許多回。終于有一天被她媽媽暴打了一頓,想明白了,腿兒殘了又如何,依舊能好好的活著。
和這個姑娘相比,于濤那會兒至少是四肢健全的,倘若不是他自己自認為自己悲慘,那他也不至于走上這條路。想到這里,我忍不住開了口:“其實,你并沒有那么悲慘,只是你自己認為你很悲慘,是你自己認為你和別人不一樣。這個世上比你更慘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人家自暴自棄。而你,明明是自己自暴自棄,卻要把所有的罪過都歸咎于一些無辜的人。陳宇他媽就罷了。但王小帥,陳宇,周志明!王亞楠!還有我!你口口聲聲說,他們欺負人該死,而我被欺負不知道反抗也該死。但他們欺負過你么?我又對你造成了什么傷害?你不過是在為你自己害人找借口罷了!”
于濤久久不語,良久之后才道:“難道,你不認為那些人都該死嗎?你不認為他們過于冷漠嗎?”
“這世上,有些人就像是冬天里的貓,都喜歡往暖和的地方蹭,沒人喜歡往冷炕上躺。”高天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一個人悲慘是值得人可憐,可是當這個人每天都在念叨著說自己有多可憐,念多了,便不是可憐了,而是讓人煩!如果想要擺脫現(xiàn)狀,是努力的去改變,而不是整日告訴別人你有多慘!所以,于濤你明白嗎?你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其實沒有什么用。”
高天霖頓了頓,神色變得嚴肅:“說吧,你背后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