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靜夫人的水月庵遠(yuǎn)在城外的白云山,龔?fù)瑢嵱H自寫了一封手札,又蓋了自己的私人印章,叮囑錦書說:“把守水月庵的將領(lǐng)叫做徐熙,年方二十。他的父親徐君復(fù)是鎮(zhèn)威將軍,與我也算有交情。今日之事事出倉促,太子也許不會想到我們會去找貞靜夫人。你只需對徐熙如實相告即可。”
又思索道:“只是該讓誰去給你帶路呢?”府里的仆人大都是幾年前回京時路上陸續(xù)買來的,大多都不是京城人氏。且這話又不好在府里詢問。
幸好錦書想起龔平之前為了她的陪嫁莊子的事情出過城。于是立即叫來問他知不知道白云山的所在。龔平聽了連忙點頭說知曉。兩人于是急急出府。
一路上緊趕慢趕,偏偏到了北門又堵住了。
出城的隊伍排得很長,一個一個都伸長了脖子往前面看,都在埋怨今天出個城怎么這么麻煩。
“平時出城多快啊,怎么今天就這么多問題呢?”
“聽說天牢里跑了一個犯人,為了防止有心人作祟,所以今天才這么嚴(yán)格。”
“今天出城的人都要記錄姓氏地址,盤問街坊鄰居。最好還要帶了里正的文書擔(dān)保。若是城外的人家,也要請城里的人做擔(dān)保才能出得城去。”
“沒有準(zhǔn)備里正擔(dān)保的人趕快去找里正,還趕得及天黑之前出城。”
有人開始發(fā)起牢騷:“到了天黑我就不用出城了,烏漆麻黑的怎么趕路?。?rdquo;
“其他幾個城門呢?”
“個個都是如此,你繞到別的城門出了城,再繞過來,不也還是浪費了時間和力氣嗎?”
“你沒看城門兩邊站的那些人,那都是一些熱鬧地段的里正,就是為了在這里認(rèn)人。”
錦書聽了微微有點心虛。
這時,跑去前面打聽的龔平已經(jīng)跑回來對她稟告:“今日看守城門的是晉王的庶長子慕容燁。”
慕容燁?
慕容燁和慕容成關(guān)系不錯??墒悄饺轃钪浪袢找龀钦埱筘戩o夫人,會不會攔住她?她根本不了解他,就算他表面上和慕容成交好,當(dāng)著這么多人,他也不可能徇私放了她。
想到這,她示意龔平先出城,在城外一里地等她。
出門的時候,自己多了個心眼,帶了一套男裝,本來就是為的以防不備,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她轉(zhuǎn)身找了一家酒樓,開了個包間,進(jìn)去關(guān)好了門窗,直接打散了頭發(fā),重新梳好換了衣衫出門。
一出門就撞上引她上樓來的店小二,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明明見到進(jìn)去的是一位大家小姐,怎么出門來卻變成一個唇白齒紅的濁世翩翩佳公子。再看看門里面,沒有人啊,自己沒眼花!
錦書微微一笑,扔了一錠碎銀子給小二,然后下樓去了。
她幼時便跟隨父母生長于平城,當(dāng)時龔?fù)瑢嵾€只是一個小小的參將,一路拼殺,立下戰(zhàn)績,直到錦書12歲方回到京城。此后,龔?fù)瑢嵣秊殒?zhèn)威將軍被調(diào)遣西南,一家人分離兩地。
而幼時生長于平城的錦書根本就不習(xí)慣京城大家閨秀的各種規(guī)矩。時常扮了男裝偷溜出門。
今日出城,自己的真實身份肯定不能讓慕容燁知曉,萬一到時盤查,莫若還是借個假身份更為妥當(dāng)。
扮了男裝出來之后,出城的人也少了許多,已經(jīng)快黃昏了。她加快步伐到了城門處,果然就有人攔住了她。
為首這人神情懶散,眼尾上掃,一副痞散的樣子,面貌與晉王倒有幾分相似。正是晉王府庶長子慕容燁。
他身后的士兵分作兩排站立兩側(cè)。他卻只是歪了歪腦袋,示意身后的副將上前盤問錦書。
“你是哪里人氏?快報上姓名和地址,出城所為何事?”
錦書很恭順地低頭作揖:“小人名叫王司,住朱雀大道東側(cè)鑼鼓巷,里正叫朱應(yīng)文,就是站在那邊的那個穿青色長衫的。”
她早已看到站在城門左側(cè)的里正朱應(yīng)文。
在賜婚的圣旨下達(dá)之后,她曾經(jīng)扮作男人接近過慕容成。當(dāng)時考慮得十分周全。特地在鑼鼓巷買了房子,雖然不常去??墒抢镎鞈?yīng)文家里早就拜訪過。
慕容燁眼中掠過詫異,看著這人文弱秀氣,回答問題卻是不慌不忙。卻不像一般的書生膽小怕事,接受個盤問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
副將對著那堆人里面招手叫了朱應(yīng)文過來,于是問他:“這人說住你們巷子里,可是真的?”
朱應(yīng)文對錦書有印象,連忙點頭。
又客氣地問錦書:“王小哥是要去哪里???”
錦書答道:“城外姑母患了重病,我要立即出城探望。”
既有里正為錦書作證,身份再無可疑。副將于是請示慕容燁,問可否放人離去。
慕容燁懶懶地?fù)]揮手,始終不發(fā)一言。
錦書臉上微微露出喜色,作了一個揖,快速上馬出城。
看著錦書的背影,慕容燁摸摸下巴,總覺得哪里不妥。突然,他又叫來朱應(yīng)文問道:“這王司平日里是做什么的?以何為生?居住有多長時間了?”
朱應(yīng)文困惑的答道:“是去年底才搬來的。倒是家產(chǎn)殷實,未曾聽說做什么。聽說還是位讀書人,自從搬到我們巷子里,十天倒有九天不出門,經(jīng)常關(guān)在家中讀書。”
能夠關(guān)在家中不出門的讀書人,是哪里得來的一手好騎術(shù)?
他當(dāng)即吩咐屬下:“你們在這里守著,我去去就來。”于是牽了一匹黃驃馬,循著錦書的蹤跡尾隨而去。
錦書加快馬速,很快就看到了在前面等候的龔平。
看到府里的大小姐換了一身男裝,龔平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多問,只是默默加了一鞭,直朝京城外的白云山而去。
行了一段路后,果然就看到幾個山峰矗立在眼前。腳下的路開始變窄,進(jìn)山的道路已經(jīng)崎嶇。
前方山峰轉(zhuǎn)出一隊士兵,為首一人身穿一身黑袍,面容英氣勃勃。他腰佩長劍,厲聲對她喝道:“你是什么人?這里是朝廷禁地,閑雜人等不得擅自入內(nèi)。”
錦書連忙下馬,不慌不忙地行了個禮對黑袍將領(lǐng)說道:“請問可是徐熙將軍?在下奉了鎮(zhèn)武將軍龔?fù)瑢嵵?,前來覲見貞靜夫人。還望將軍能通融一二。”
說罷拿了袖中的龔?fù)瑢嵱H筆書函和令牌,遞了黑袍將軍查看。
這人正是徐熙。他看錦書遞來的令牌和印鑒都無誤,可是貞靜夫人從來不離此地,怎么會同龔將軍扯上關(guān)系。
錦書見這人猶豫,又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是龔大人長女,前日才嫁于成郡王。因成郡王今日有事,所以特來求見貞靜夫人,還望您行個方便。”
龔家長女許配給成郡王的事情是年前的圣旨,他也有所耳聞。此時聽說面前這位就是龔家大小姐,于是上下看了一眼錦書。
錦書坦然說道:“因為路上不便,所以才做了男裝打扮,還望您不要見怪。”
徐熙聽了也客氣地說道:“既然成郡王有事,為何他自己不能前來?倒是讓郡王妃獨自一人?”
錦書苦笑著說道:“自然是不方便前來,所以我也只有冒著夫人怪罪的風(fēng)險,也只求能見到夫人一面。”
徐熙雖然心里好奇,卻不好再盤問。
慕容成被太子羈留皇宮的事情,也只有少許人知道,他一個留守城外的武將,消息沒有那么靈通!
他畢竟是男子,不便打聽他人夫妻秘事,依舊說道:“既然這樣,郡王妃請吧,只是您身邊的仆人最好留下。水月庵中都是女子,沒有上諭。男人倒是不方便入內(nèi)。”
聽了這話,錦書只覺好笑,只是此刻不是時機(jī),于是吩咐了龔平,整理了衣裳,然后跟著徐熙進(jìn)山。
一路上左彎右繞,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處山門。
徐熙停步,朗聲對著山門說道:“請稟告貞靜夫人,成郡王妃求見。”
即刻就有女子答道:“請成郡王妃稍后,容小人去稟告夫人。”
徐熙回身,看了一眼錦書說道:“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今日天色已晚,貞靜夫人說不定會留你住宿此間。”
見錦書面上有憂忡之色,不禁又安慰道:“貞靜夫人為人極其和善,你也莫要擔(dān)心。”
在他想來,外傳成郡王性情陰冷,刻薄寡言,大概面前這位女子嫁給他受了些許污糟氣,又不肯回去告訴家人,只有來請貞靜夫人做主。
也不知貞靜夫人的話能不能對成郡王起到作用。
錦書笑著謝過。這時,山門之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名青衣女子身材修長,面容秀麗。
她微微朝錦書及徐熙行了一個禮,然后說道:“貞靜夫人請成郡王妃入內(nèi)。多謝徐熙將軍護(hù)送至此。”
說罷朝著徐熙一笑,顯然兩人相識。
錦書再次謝過徐熙,轉(zhuǎn)而拾級而上。
進(jìn)入山門之中,地勢豁然開朗,竟是一片百畝大的平地。面前一座道觀,松樹圍繞,觀內(nèi)一座塔樓,看上去莊嚴(yán)肅穆,令人頓滌塵思。
此時倦鳥歸林,夕陽已經(jīng)墜入山中,橙色的余暉照映在屋檐上,就好像一副畫卷一般。
錦書不禁贊道:“這地方好像世外桃源,人間仙境也莫過于此了!”
青衣女子微微笑道:“多謝王妃夸贊,夫人也是因為喜歡這里與世隔絕,所以才選擇長居此處。”
錦書說道:“若是在這里真的能遠(yuǎn)離那些塵世煩惱就好了!”
青衣女子聽了,微微蹙眉,并沒有接話。
當(dāng)下進(jìn)了道觀。
這道觀院落重重,她帶著錦書直接繞過回廊,來到最后面一重院落。
這間院子十分之大,院中一株龍爪槐郁郁蒼蒼。
迎面立著一位緇衣女子,烏發(fā)全都攏入腦后,只插著一枚荊釵。她足足有三十如許,眉目端莊,面色白皙。卻不施脂粉,不著環(huán)佩。
錦書一見,便知她就是貞靜夫人,當(dāng)下立即跪倒參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