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國的帝都燕城
秋陽絢爛,一座三進的宅院里,滿院的人皆匍匐跪倒在地上。
宣讀圣旨的聲音尖細銳利,在整個庭院里回蕩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鎮(zhèn)武將軍龔同實之長女龔錦書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今皇孫慕容成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龔錦書待宇閨中,與皇孫堪稱天設地造一雙。特將龔錦書許配成郡王為正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圣旨宣讀完畢,良久,卻沒有聽到對方的謝恩。傳旨太監(jiān)瞇著眼睛看著為首的婦人,輕聲催促道:“龔夫人、龔夫人,趕快謝恩啊!”
為首的一名中年婦人抬起臉龐,驚慌失措地微張著嘴唇,卻說不出任何話。在她的身旁,一名年若十五的黃衣女子也抬起頭,雙眉微蹙,抿緊了嘴唇。
她不動聲色的輕輕撞了一下身邊的母親。龔夫人這才醒過來,叩首謝恩。
宣旨的太監(jiān)看了一眼眾人,滿院主仆,竟然沒有一個臉上露出些微歡喜。
他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堆起一臉的笑容,對龔夫人說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這成郡王可是深得皇上的寵愛??!您女兒嫁給了成郡王,龔大人和夫人可是有福了!”
龔夫人勉強牽動雙唇答謝道:“多謝公公,但愿如公公所說。”
這位宣旨太監(jiān)可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成郡王雖然貴為皇孫,卻是個最沒有基礎的皇孫。蓋因他是早已不在人世的前太子遺腹子!
非但如此,還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大燕皇帝慕容皝再怎么疼愛他,他也只是眼下的風光。等到當今太子一繼位,恐怕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送走宣旨太監(jiān),龔夫人心事重重地轉身往內(nèi)宅走。長女錦書和幼子文瓏一左一右跟在身旁,也不吭聲。
待到走進內(nèi)室,龔夫人看著眼前再無旁人,才長長嘆了一口氣,對女兒錦書說:“早知道會是今日這結果,前幾日董夫人拿話試探我的時候我還不如一口答應了。董大人雖然只是個侍郎,不過聽說他家長子明年就要下場科考。只是你父親一再叮囑我,你的婚事一定要和他商量,我才婉拒了。這下可好。這慕容成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燙手山芋。皇上越是寵愛他,太子就越是嫉恨。你要是嫁過去,那可是步步維艱。處處棘手啊!”
十二歲的兒子龔文瓏天真的說道:“母親休要擔心,那成郡王若是對姐姐不好,我就讓父親帶著人打上門去,用拳頭教訓他。”
龔夫人苦笑著搖頭說道:“傻孩子,凈說些混話,你平日里讀的書都是白讀了?君子要以德服人,用拳頭說話只能制服一時,卻不能管得一世。”
看到女兒垂著眼睛不說話,她心里思忖了一會兒,又說:“不行,我得馬上給你父親寫信,讓他想辦法。一定要推了這門婚事不可。”
女兒龔錦書此時卻抬頭,一雙眼睛十分清明:“母親,圣旨已下,要想推掉這門婚事,是難上加難。父親一向忠于朝廷,忠于皇上,您以為他會抗旨不遵嗎?”
看著女兒鎮(zhèn)定清幽的眼神,龔夫人頓時心如刀割,眼淚不禁落下。
她怎么會不知道圣旨難違?只是做母親的,又怎么能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陷入泥坑?總要做一番努力,心里才過得去。
她不由滿心酸楚:“為娘的怎么能親眼看著你所嫁非人呢?這幾年來,我不知推掉了多少來求娶你的人家,總想著要替你選一個樣樣都如意的好人家,哪里想得到會有賜婚這樁事情,我也不想拿你去攀龍附鳳。你父親做到這個地位,我只盼著他早日從邊關回來,能早點一家團聚。這樣一家子分離的日子我是受夠了!成郡王身份微妙,將來要么就是留在京城不得自由,要么就是派遣封地,家眷留下。我怎么能讓你也過上這種夫妻分離的日子呢?”
龔錦書也微微嘆了口氣。
朝廷歷來如此,鎮(zhèn)守邊疆或封地的將領和郡王,妻妾子女都不能隨行,一律留在京城。只有年關時回京述職方能團聚。正因為如此,母親有心在文官中替她擇一個般配的人家,可是看得上眼的卻又偏偏嫌棄龔家是武官,擔心教出來的女兒不夠賢淑,因此才挑選到現(xiàn)在。
賜婚的圣旨立即在京城傳開,引起無數(shù)人的議論。
有說當今皇上確實疼愛皇孫,因此才替皇孫找了個有兵權的岳父家。
也有說龔家女兒實在是好福氣,那成郡王性子溫和,沒有嬌驕二氣,嫁過去之后,沒有正經(jīng)的公公婆婆,也沒有兄弟姐妹需要應付,自己娘家又是鎮(zhèn)守西南一方的大將軍。這成郡王自然以禮相待。龔家女兒關起門來一人獨大,端的是樁好姻緣。
只有另一些知道內(nèi)情的人暗自擔心,覺得皇上是走了一步錯棋,前太子英年夭折,皇上對成郡王一向愛護有加,現(xiàn)任的太子向來擔心忌憚。
成郡王是前太子唯一的遺腹子,他倘若是無人理睬倒還罷了,有了個執(zhí)掌兵權的岳家,萬一皇上哪天心血來潮,只怕當今太子就要擔心自己的地位,深恐皇上把皇位傳給成郡王,到那時說不得就要刀戈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