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下子也火大了,一把甩開他的手。“老子王堯,怎么的?要吃人了?老子告訴你,他二叔是吃人的祖宗。”我指著世仁的鼻子說道。
世仁被我指的一驚,我還想著靠我倆當年的名聲來鎮(zhèn)鎮(zhèn)場子,沒想到周圍的人沒有一個聽懂的,都像是看白癡一樣看我倆。
孫二勝一巴掌就朝著我的臉揮了過來,這都能讓你打中了?我一個下蹲就閃過去,這是今早學的世仁動作。
而世仁眼看著就動手了,神情焦急的不行。他的眼睛在人群中胡亂掃射,突然好似看見了救星一般,一把把身前的人全部推開。幾個箭步就飛到了靈堂前,那動作行云流水,絲毫看不出之前發(fā)名片時候的二。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世仁幾乎是用喊出來的,朝著那個陰陽先生就深深做了一揖。
這一嗓子出來,別說周圍看熱鬧的賓客,就連我都愣住了。世仁葫蘆里面到底賣的什么藥?
只見那正襟危坐的陰陽先生,整了整衣領(lǐng),把手上的悼詞放下。一把握住世仁的雙手,眼眶里面居然有幾分濕潤。“我的好徒兒,師傅終于再見到你了。”
看到這里,孫二勝臉上的狠色消失,然后朝著圍繞一圈的人瞪了一眼。所有人都被他瞪的訕訕坐下,而他也回到了靈堂上。對著先生微微鞠躬,道:“原來是先生的愛徒,那二勝就不再追究了。”說完,這家伙冷酷的再次跪在了靈堂里面。
而世仁老遠的對我招手,我一過去,他就對我擠眉弄眼的。我們的默契再次上演,早就看出這就是他的那個便宜師傅,楊旺財。
我笑呵呵的上前,握住楊旺財?shù)氖帧?ldquo;楊先生,早就聽世仁說過您的事跡,如雷貫耳。今日不曾想在這種場合下見到真人了,晚輩三生有幸。”這客氣拽詞的事兒,一般都是我的強項,這種時候,不管什么話,只要能往對方臉上貼金,全部上膛機槍一般掃射出去,沒有幾個人能招架住。
果然這叫楊旺財?shù)睦霞一镆彩欠踩恕1緛黻幊羾烂C的臉上眼瞼腫大,估計是好幾天沒有睡好。我的話一完,這老家伙眉開眼笑,就差嘴角彎到眼角去了。
“我也早聽世仁這小子說過你們小時候那些往事。既然世仁叫我一聲師父,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叫我一聲大爺吧。”
我叫你,叫你的大爺。我心中罵著,但是臉上笑呵呵的說道:“自然自然。大爺,我們這兩天就跟著你混了,還望多擔待擔待。”
楊旺財點點頭,然后示意對面的飯桌上菜了。我們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這次可是沒人輕易招惹我和世仁,周圍的人有少數(shù)還指指點點,但只要我們一回頭,全部裝模作樣的吃飯。
而我和世仁的雙眼全部死死盯著桌上的那羊肉。吃了一碗再來一碗,好似就吃不夠一般。
有兩個端著長盤子負責添菜的人,我直接叫了一個站在我這桌。然后一碗羊肉我和世仁對半分,把空碗放盤子里,等到盤子回來,我倆再次倒在自己的碗里。
我和世仁一邊吃,一邊還說著。這家的羊肉做的不錯,應(yīng)該用的是豬油,火候恰到好處,有嚼頭而不吃勁。
這一頓飯幾乎是打春后,我吃的最飽的一次。而世仁這小子吃的比我還多,估計是這兩年以來,吃的最爽的一次。
轉(zhuǎn)眼就是日上三竿,我和世仁吃飽喝足,所謂飯飽則神虛。正準備灰溜溜的從大門出去,過村里去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看看能不能招攬個把生意。剛走到大門,楊旺財那該死的聲音就追了過來。
“我說,徒弟和侄兒。這飯吃好了,是不是應(yīng)該替師父家辦點事???”
周圍站著坐著閑談的人紛紛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我倆身上。我?guī)缀跏琼斨蟮膲毫φf道:“大爺,您在這里有生意。我哥倆獨立門戶多年,這么公然的強搶長輩生意不好。所以,我們這就走了,您老慢慢主持。”
“等等。”楊旺財還沒說話,一個比之前的孫二勝更加粗獷的漢子冒出來,身上也是纏著麻繩。“二位,既然都跟楊先生一個門路的,我大勝也就不當外人了。在這好吃好喝的住下,過了今晚,明日趕上出殯。都說來者是客,怎們能讓二位小哥空手走呢?”
這大勝說著,背后已經(jīng)有人遞上了兩個紅包,一條紫云香煙。大勝走到世仁身邊,把煙和紅包放在他手上,至于我人家根本沒鳥一眼。
世仁看了看手上的紅包,雙眼里面全是光??吹竭@一幕,我知道這次又走不了了。
他推著我走到了靈堂外,拿起一炷香,朝著里面靈堂三拜后把香焚上。我們就直接被安排到了離著靈堂最近的一桌,跟著三個嗩吶匠獨霸一張飯桌。桌上放著煙酒茶果,耳邊全是那滴滴嗒嗒的凄厲聲。
我朝著那靈堂深處的黑白遺像瞟了兩眼,身穿軍裝,身形筆挺,遺容俊朗,看起來好像一個國民黨分子。
發(fā)發(fā)呆,看看風景,時間在無聊中過的也不算慢。轉(zhuǎn)眼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輝灑滿了整個大院,廚子在忙前忙后,今晚是最后的大祭祀。楊旺財有模有樣的手持悼詞,嘰嘰咕咕的念叨,唯獨能聽清楚的就是單個字:起——跪——起——跪。
如此往復四次,那靈堂里面的兩男一女站起還不等站穩(wěn)又是一聲跪。我看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世仁一巴掌拍在我的頭上。“這么莊嚴肅穆的場合,是你該笑的么?”說完,他自己把臉轉(zhuǎn)過來面對我,然后咧著嘴笑個不停。
“獻祭開始……”楊旺財?shù)穆曇艉榱恋捻憦卦谡麄€院子里。廚房中鉆出四個人,每個人手上都端著大盤子,分別是羊頭,豬頭,牛頭,那血淋淋的頭怒目圓睜,周圍的小孩子都被嚇得哇哇大哭。
走在最前面的盤子里面是齋茶,糯米,清酒。楊旺財從靈堂外,一樣一樣的接過,然后遞給里面跪著的孫大勝,雙手舉過頭頂,進獻三下,四個大盤子一字排開放在了遺像前面。
他丫的真夠奢侈的。我用嘴型朝著世仁說道。
世仁也用口型回我,誰說不是呢。這三個巨頭都不下好幾千塊錢了,看著這排場,說不定就是名門之后,要不咱們留在這探探路?
他這探探路的意思就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的陪葬品,等下葬之后我們直接對新墳殺一個回馬槍。
我搖搖頭,跟著飯菜就上來了。三個嗩吶匠也終于不再吵鬧,我們五個人在桌上開吃。我們一動筷子,三個老頭子的眼睛就盯著我們的嘴不動了。他們都干咽了口水,然后嘗試著夾了羊肉放在嘴里嚼了嚼。
然后又不約而同的吐了出來。“老了,老了。牙口不行,年輕就是好啊。”
我和世仁都忙著朝嘴里塞羊肉,誰顧得上跟他們搭話。等飯菜撤干凈,月亮已經(jīng)慢慢的升起,賓客遠路的在主家歇下,而近處鄰村的紛紛歸家。整個的大院瞬間變得冷清好多,唯獨我們這里和靈堂上還有人存在。
但是沒有一個人說話,三個嗩吶輪番上陣,這時候才是他們賣力的時候。嗩吶那凄厲而悲涼的聲音,傳出了老遠。
我緊張了一天,趴在桌上就開始假寐起來。緊閉雙眼,耳朵里面全被那嗩吶聲充斥,想要安靜一會兒都不行。
不知不覺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世仁把我叫醒的時候,空曠的大院里,唯獨有孫家兩兄弟,而那楊老家伙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二位小哥,我哥倆這里備好了薄禮一份,還望不要見怪。”孫大勝說著,又掏出了兩個鼓鼓紅包遞了過來。我剛想推辭不要,世仁已經(jīng)喜笑顏開的接了過來。
看到這里,孫家兄弟臉上立即是喜形于色。我心里咯噔一聲,完了。
“二位,這喪辦忙里忙外的。我兄弟也都累了,所以今晚這靈堂……”孫大勝說道這里,看到我不爽的眼神,語氣立馬轉(zhuǎn)了。“不是。這靈堂主要是不能沒人看著,你看那祭祀品都是明天還要隨棺材上山的,這農(nóng)村貓狗也多……二弟,你說是吧?”
孫二勝連忙點頭稱是。
我看著這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的,而世仁還把紅包背在背后故意當著我的面用拇指搓了兩下。
“大哥,二哥放心。令尊大人就是我的長輩,有緣到此,自然是要瞻仰一番。今晚就交給小弟了。”世仁的話,把我剛想好委婉推脫拒絕,準備跑路的理由全部扼殺在搖籃之中。
得了,又替人守靈了。我不自覺的就回想起三年前木樂村的陳家老太太,回頭看了一眼那靈堂上的軍裝男人,希望您老今晚別做怪。
看著這兩兄弟進屋的背影,世仁還蹲在靈堂前面拆紅包。我扛著凳子進靈堂,恨不得直接把那凳子朝著他腦袋上面拍。
轉(zhuǎn)眼月上枝頭,明晃晃的月亮灑在院子里面。周圍不時的有貓喵喵喵的叫著,村子陷入了安靜,有狗如同狼一般的長嘯,我知道那是時間拴久了而寂寞的狗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