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春凳上的錢若瑜正倚著床沿,似是睡著了,凌亂的發(fā)絲青黑的眼底,唇畔的一層青渣在灰暗的油燈下愈發(fā)的憔悴。
他輕咳倆聲,眉目緊鎖,垂著的手握著手巾搭在一旁的木盆里,盆里的水早已冷掉,春寒這么重,他似乎毫無知覺,大抵是太累了。
床上的錢若卿睫毛閃了閃,眼睛猛然睜開,像索命的惡鬼,空洞幽深的瞪著,只聽她咬牙切齒呵道“我不甘心,老天爺你不該這樣對我。”
她坐直身子盯著前方,不消一會,眼底顯露了一絲清明?!?/p>
由于起身過猛,傷口疼的厲害,滑落到腰際的絲被血跡斑斑,可外傷總會有好的一天,內(nèi)心的痛楚該如何平息。
她四下打量一番,竟然是她的屋子,瞧見床頭安睡的哥哥,眼眶瞬間濕潤。
“哥……哥哥”還活著……
她仰起頭,任由眼淚肆無忌憚的滑落,活著真好。牌局從新洗過,她終于扳回一局。
她開心的笑了,如果是夢,那她情愿不在醒來,曾經(jīng)被毒殺的哥哥現(xiàn)在活生生的在她面前,還有什么能比這更重要。
一切才剛開始,她還沒陷入厄運(yùn)的怪圈之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不對?!?/p>
錢若瑜懵懂的醒來“小寶,醒了,哥哥看看退沒退燒。”舉起猶在滴水的手觸上她的額頭“呀,燒的這么嚴(yán)重那,這可怎么辦?…咳咳…小寶別怕,哥哥這就去找徐大夫。”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出去。
錢若卿捂著嘴淚如雨下,還是記憶中的摸樣,一點都沒變……“哥哥——”
不一會,依稀聽見院落中說話的聲音。“燒得可嚴(yán)重了,老爹,小寶要有個三長倆短,我也不活了。”話里帶著哭腔和春風(fēng)的嗚咽聲,一襲青衣的大夫被錢若瑜連拖帶拽的扯進(jìn)屋?!?/p>
徐大夫是金陵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夫,也是富商錢家的??停恢睅湾X家大少爺錢若瑜調(diào)理著身子。膝下無子,平日里得二少爺照拂,對錢家倆位少爺視如己出上心的緊。
“大少爺你可當(dāng)心點,老夫老胳膊老腿摔了不要緊,你這身子弱可不能摔了呀。二少爺好了,您在累病倒了,二少爺?shù)脩n心那。”
錢若瑜心急如焚哪里顧忌的那么多,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不似親人勝似親人,眼淚婆娑的求道:“老爹,你快給小寶看看……”
半舊的青衫,慈眉善目和煦的笑著,似有若無的藥香。徐大夫……徐大夫,不是嘉禾二十年被她驅(qū)出府了嗎?
那個女人說徐大夫看病不規(guī)矩不說,還偷偷給哥哥下毒。她開始還信不過,后來瞧見他們拉拉扯扯,一怒之下便把他趕出了府。徐大夫惦記著哥哥的病情總是不放心,三頭倆天的過來,那女人說,久治不好,定是不愿治好,想白拿診金?!?/p>
她年少氣盛想著自己顧念多年情分委婉的請他另謀高就,他反而不知好歹,一股腦把積怨全都說了出來,老人家回去上吊了。
她雖然是氣急,但當(dāng)真沒想過要他的命,只是眼見好轉(zhuǎn)的哥哥,病情越發(fā)嚴(yán)重,纏綿病榻藥石無醫(yī)的摸樣,讓她失了心性,遷怒老人家……
經(jīng)歷了這么多,想來是錯怪他了?! ?/p>
徐大夫上前坐下,搭脈閉上眼睛又睜開:“大少爺你可別哭了,抽抽的我都靜不下心來。”
錢若瑜自覺委屈,扯著徐大夫的衣袖把鼻涕淚都蹭了個干凈,乖乖的站在一旁。
徐大夫欣喜的感慨道:“真是福大命大啊,燒退了就算是撿回一條命啊。好多了,在調(diào)理一段時間,便大好了,切莫勞心傷神,店里的活交給下人打理就成。”
“怎么會?我摸他額頭明明燙的厲害,你快摸摸。”
錢若瑜顯然不信,抬手一觸她額頭明明燙的慌。錢若卿被冰了一激靈,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p>
“哥哥……”似是千言萬語都說不清前世的委屈,只這一聲呼喊找到了發(fā)泄的口子,酸楚一涌而上。
錢若瑜發(fā)愣,纖瘦的臂膀?qū)⑺o緊的圈在懷中“小寶別怕~都過去了,有哥哥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