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手里那個奇形怪狀的煙袋,冒著裊裊的青煙,他銳利的目光,透過煙霧,盯著坐在對面的我和徐若谷。
我們兩個在等待他的故事,因?yàn)槲覀冇蓄A(yù)感,他接下來所講的,應(yīng)該不僅僅只是故事這么簡單!
黎叔卻沒有馬上說話,他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瓶衡水老白干,取出三個紙杯倒?jié)M,給我和徐若谷一人遞過去一杯。
濃郁的酒香充斥了我的鼻腔,我暗暗皺了皺眉,我從來不沾白酒,只喝啤酒。而且老白干這種酒特別的烈,我根本就不喜歡喝。
黎叔端起酒杯,也沒讓我們,仰頭一飲而盡。
“這酒,我藏了有五年了!”黎叔咂咂嘴巴,幽幽說道:“我被困在這里,也有五年了!”
“困在這里?”我愕然望著他。
黎叔嘆息一聲,沒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道:“你們?nèi)ミ^202了吧!”
那個房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我心里最深重的陰影,估計徐若谷的感受和我差不多,因?yàn)樗牭竭@句話,臉也黑了一下。
看到我們默然不語,黎叔嘆息說道:“所以,我們的命運(yùn)拴在了一起。我告訴你們,那間房子,是被詛咒過的!進(jìn)入過那個房間的人,就不可能再離開這棟樓超過二十四小時,否則的話,就會死!”
對于他的話,我們兩個當(dāng)然不會相信。哪有這么靈驗(yàn)的詛咒啊……
黎叔看出了我們兩個的不置可否,搖頭嘆息。
“你們以為,我沒見過那大老鼠嘛?還有那半夜出現(xiàn)的人臉,慘叫的聲音……我告訴你們,如果不是沒有辦法的話,你們以為我愿意留在這個鬼地方嗎?”
黎叔嘆口氣,給自己又倒上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然后,他從抽屜里又摸出一張照片,讓我們看了一下,那是一張泛黃的合影,上面是兩個穿著老式軍裝的男人。左邊的那個人,依稀可以看出黎叔年輕時候的影子。
“左邊的是我,右邊的是我的戰(zhàn)友王云昭。”黎叔凝視著相片,低低說道:“如果不是因?yàn)樗?,我也不會來到這個城市,困在這里……”
酒香與煙味在房間里面彌漫,黎叔醉意沙啞的聲音,把我們帶回了五年之前。
出乎我們的預(yù)料,黎叔居然曾經(jīng)是一名警察。
他參加過越戰(zhàn),因?yàn)樽鲬?zhàn)英勇,在部隊提干,當(dāng)上了連隊指導(dǎo)員。相片中的另外一個人叫王云昭,是連隊的連長。兩個人從槍林彈雨里一路攜手同行走來,相互都救過對方的命,感情比親兄弟還要好。
后來戰(zhàn)斗結(jié)束,兩人在部隊留了一段時間之后,響應(yīng)裁軍的號召,同時轉(zhuǎn)業(yè)。
黎叔回到了南方的家鄉(xiāng),成為了一名刑警隊長,而王云昭的老家在我們這座北方古城,他轉(zhuǎn)業(yè)進(jìn)了工商局。
兩人一直書信來往,卻因?yàn)楸舜硕际菃挝坏念I(lǐng)導(dǎo),工作很忙,再也沒有見過面。
可是有一天,黎叔從信中得知,王云昭因?yàn)榉噶俗黠L(fēng)問題,被單位免職,老婆也帶著孩子出國不再回來,從此一蹶不振。
于是黎叔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吃驚的舉動,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當(dāng)?shù)鼐值母本珠L,他為了親如手足的戰(zhàn)友,毅然辭職,一個人來到了這座北方古城。
他在這棟筒子樓找到了王云昭。王云昭被單位開除之后,就在這里做保安。每天借酒消愁,頹廢不堪。
為了幫助老戰(zhàn)友振作起來,黎叔在這里留了下來,應(yīng)征做了這棟樓的保安。
那個時候,樓里面的住戶還很多,并且大部分是軍工廠的家屬。軍工廠的福利自不必說,他們的工資都是廠里面直接支付的。
除了黎叔和王云昭,還有另外兩個保安,分別叫蔡志龍和毛強(qiáng)。
四個保安兩班倒,王云昭和黎叔一組,蔡志龍和毛強(qiáng)一組。負(fù)責(zé)巡視小區(qū),擔(dān)任安保。
不過他們沒共事多長時間,蔡志龍和毛強(qiáng)就死了。
他們的死因,官方公布為疾病猝死。不過王云昭和黎叔卻知道這其中有多詭異。
那天晚上八點(diǎn),他和王云昭來接班,本來應(yīng)該在傳達(dá)室等待他們交接的蔡志龍和毛強(qiáng),卻不見了蹤影。
黎叔兩人在傳達(dá)室等待,忽然聽到歇斯底里的慘叫聲從樓里面?zhèn)鱽怼?/p>
兩人知道出事了,急忙往樓里面跑。
在二樓的樓道里,他們看到毛強(qiáng)倒在202的房門外,渾身是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經(jīng)斷氣了。
蔡志龍跌坐在毛強(qiáng)尸體的旁邊,雙手用力的揪著自己的頭發(fā),一個勁的尖叫,樓里的居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不敢過去。
不知道是誰報了警,警察很快過來,可是蔡志龍已經(jīng)瘋了,無法得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警察把蔡志龍塞上警車,要帶到警局。臨出小區(qū)門的時候,蔡志龍猛地拉開車門,從車上滾落下來,雖然摔得渾身是傷,但是他絲毫不管,轉(zhuǎn)頭就往傳達(dá)室跑。
正在傳達(dá)室討論這件事情的黎叔和王云昭嚇了一大跳,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警察就沖了進(jìn)來。
警察要帶走蔡志龍,可是蔡志龍死死抱著門旁邊的桌子不撒手。嘴里不停的喊著:“不能帶我走……我不能離開這里,我會死……”
不過警察肯定不能聽他的,粗暴的砸他的手臂,讓他無法拉著桌子,最終把他帶走,臨走時候,蔡志龍眼里滿滿都是讓人恐懼的絕望。
“我要死了……我會死……”
他凄厲的喊聲很快淹沒在警笛之中。
第二天,警察再次光臨,來檢查蔡志龍的東西。
他真的死了……
就在警局的看守所,眾目睽睽之下。
據(jù)說當(dāng)時他死的非常的凄慘,忽然就發(fā)起瘋來,一口一口的咬掉自己身上的肉,大口咀嚼著吞下去,瘋狂的大喊詛咒應(yīng)驗(yàn)了……
最后一口咬在自己的腕動脈上……
這件事情,因?yàn)槊珡?qiáng)的死因始終查不清楚,蔡志龍又是死在看守所,兩個人的死對于警局都不是光彩的事情,所以被刻意掩蓋了。
這件事情慢慢淡化之后,黎叔的老戰(zhàn)友王云昭出事了。
黎叔記得很清楚,那是五年前的冬夜,下著鵝毛大雪,黎叔和王云昭在樓里做例行巡邏。
經(jīng)過202門口,兩人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
“老王!”
黎叔立刻遍體生寒,這聲音……太熟悉了!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因?yàn)樗麃碜阅戏剑m然平時努力在說普通話,可是口音里面始終帶著一絲獨(dú)特的鄉(xiāng)音。在這座北方古城,沒人像他一樣口音的。
黎叔立刻就想提醒王云昭,可惜已經(jīng)晚了,王云昭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了一聲:“叫我干嘛?”
“不是我!”
黎叔驚慌的拍了老王一把,慌亂的說道:“不是我叫你!”
王云昭渾身一震,變得神情恍惚。黎叔正要詢問,他嘿嘿笑了兩聲,忽然伸出手,一把推開202的房門。
黎叔驚呆了,202是當(dāng)年那個吃孩子的惡魔索沃夫所居住的房間,因?yàn)椴患?,從來都沒有人居住的。再加上毛強(qiáng)蔡志龍在這里出了事,更加沒人敢住這里。
這房子平時都是鎖著的。怎么忽然門就開了。
黎叔恍惚的功夫,王云昭一推門,進(jìn)了202。
黎叔急忙追了進(jìn)去,就見到王云昭擰著腦袋,木呆呆的站在客廳中央,望著墻邊一張破舊的沙發(fā)。
他做出側(cè)耳傾聽的姿勢,臉上的表情變得非??謶?,渾身不停的顫抖起來。
王云昭打過仗,槍林彈雨里面闖蕩出來的,手里的人命不少,膽子特別的大,黎叔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這種膽怯的樣子。
“老王,你怎么樣?”黎叔用力搖晃王云昭。
王云昭渾身一震,眼神從迷茫變?yōu)榍逍眩谎圆话l(fā)的拉住黎叔,跑出了房間。
他腳步不停,一直拉住黎叔往回跑,一直跑回他們的傳達(dá)室。
一進(jìn)門,王云昭翻開抽屜摸出一瓶酒,仰頭咕嘟咕嘟的灌進(jìn)去。
他喝得太急,酒液從他口角溢出來,臉孔變得通紅。
黎叔急忙奪下王云昭手里的酒瓶子,大吼道:“你特么到底怎么了!見鬼了你!”
誰知道王云昭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瞪著眼睛盯著黎叔:“你知道什么?”
黎叔茫然的看著他:“我知道什么?”
王云昭盯了黎叔一會,忽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身體慢慢佝僂下去。
“算了,睡覺吧!”
黎叔哪里肯同意,他拽著王云昭,一定要他說清楚。
可是王云昭卻死死閉著嘴巴,一言不發(fā)。
黎叔氣的喝起了悶酒,喝的伶仃大醉,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當(dāng)晚,黎叔做了一個夢,夢到王云昭站在自己的身邊,目光悲哀的看著自己,在王云昭的身邊,有兩個人拉著他的胳膊,一左一右的控制著他。
那兩個人……竟然是已經(jīng)死去的毛強(qiáng)和蔡志龍,他們依然是死去的那個模樣,毛強(qiáng)瞪著眼睛,渾身是血。
蔡志龍遍體鱗傷,嘴里還叼著一塊血淋淋的肉……
“老王!”黎叔大吼一聲,從噩夢中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