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十年前沒有救的了他,打算十年后補償一下嗎?”
我點了點頭:“你這樣理解,好像也沒有錯。”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肉身:“你什么時候幫我還陽?”
道士拍了一下腦門:“哎呦,把這件事給忘了。”
我有些無奈的看著他:“這事都能忘?咱們今天是干什么來了?我有點后悔找你救命了,感覺你不是很靠譜。”
道士一邊檢查我的肉身,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只有身懷絕技的高手,才敢游戲人間。至于道貌岸然的,多半是裝出來騙錢的。”
他從包袱里面拿出來一枝香,掰開肉身的嘴,插了進去。然后吩咐我說:“過一會就會雞叫,到時候你趕快鉆進去。”
我嚇了一跳:“道士,你可別唬我,我聽人說過,雞叫之后就算天亮,陽盛陰衰,百鬼都要回避。我現在可是一只小鬼,天亮了怎么還陽?”
道士笑了笑:“你不懂這里面的道理,天亮那一刻,陰陽交匯,正是還陽的好時候。只有在那一刻,你才能順利進入肉身。只要你能還陽,那就是活人了,還怕什么百鬼回避?”
我點了點頭:“這倒也對。”
道士走過來,伸手把我身上的袍子拽下來了。這袍子是我從紙扎店偷來的,我想問問道士,怎么處理它。不過我話到嘴邊又懶得問了。我先還陽,其余的事,以后再說吧。
月光混著路燈光,從窗戶里面漏進來。它們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來要天亮的跡象。但是我知道,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忽然,我聞到一股濃烈的供香味。我奇怪的扭過頭去,看見那只香居然冒出煙來。我嚇了一跳,對道士說:“你把它點著了?”
道士背著手說:“這香插在尸體的嘴里面,叫做陰香。隨著越來越接近天亮,陽氣就越來越盛,陰陽相激,就把香點著了。”
我還要再問,道士忽然叫了一聲:“天亮了,時辰到了。”
我驚慌的喊:“天亮了嗎?怎么沒有聽到雞叫?”
道士推了我一把:“城市里面哪有雞。我是用道術感知到的,你快去吧。”
我抬頭再看肉身,發(fā)現那只香已經冒出火光來了。片刻之間,它就劇烈的燃燒起來,幾乎把我的肉身都包裹住了,大火越燒越旺,看起來很可怕。
我后退了一步,大叫:“道士,你這是要燒死我啊。”
道士提起我的衣領來,用力向前一送,我的身子就飛到烈火當中了。我聽見他在我后面大聲的喊:“飛蛾撲火,浴火重生。別誤了時辰。”
我鉆進烈火中,感覺到一陣灼熱,全身都被燒著了。我痛苦的想:“飛蛾撲火和浴火重生,這兩個詞能連起來用嗎?”
想到這里,我就暈過去了。我感覺自己的魂魄被燒成了灰,隨著火焰起起伏伏,四散飄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臉,把我叫醒了。我很自然的睜開眼,從床上爬起來,好像只是睡了一覺一樣。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結結實實的,真的是我的肉身。我嘆了口氣,很感慨的說:“死了一次,才知道活著這么爽。”
道士笑了笑,遞給我一個紙包:“把這個揣在懷里,七天之后再取下來。”
我疑惑得接過來,問他:“這是什么東西?”
道士說:“這就是女鬼的袍子。你把它帶在身上,繼續(xù)溫養(yǎng)你的魂魄。七天之后,靈氣耗盡,再把它扔了就行了。”
我猶豫著問:“那樣的話,女鬼還會放過我嗎?”
道士奸笑了一聲:“你以為你把袍子還回去,她就會放過你了嗎?反正已經這樣了,干嘛不多沾點便宜?”
我點了點頭:“有道理。不過,如果女鬼來找我的麻煩,我怎么辦?”
道士擺擺手,大包大攬:“怕什么?有我在這里,她不敢把你怎么樣,上一次我不就當著她的面把你帶走了嗎?”
我點了點頭,嘟囔著說:“這話倒也有點道理。不過……既然你斗得過她,為什么不把她抓了?反而由著她到處害人?”
道士很敷衍的說:“我們之間有個協(xié)定,不能隨便抓她。”
我聽了這話,更加感興趣了,忙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們該不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關于女鬼的事,道士守口如瓶,任憑我怎么問他,他都不肯說,只是敷衍我說,這件事,早晚會讓我知道。既然他這么堅決,我也就只好作罷。
我們兩個已經忙了一晚上,又累又餓。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就倒在床上,昏天暗地的睡過去了。
人在困極了的時候,總以為自己能睡一年。可是睡醒了之后就會發(fā)現,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我睜開眼睛,發(fā)現太陽還掛在天上,這時候剛剛中午罷了。
道士已經醒了,正坐在沙發(fā)上,研究磚頭的畫。他見我醒了,晃了晃手里的畫,沖我說:“這幾張畫,鬼氣陰森。果然是出自小鬼之手。”
我聽他這么說,心里發(fā)毛。把畫收起來,扔到垃圾桶里面了。
道士用計傷到了老鬼。但是我們不能確定老鬼的傷勢,也許他幾天之內就會緩過來。所以我們必須速戰(zhàn)速決,趁著這個機會,把磚頭給救出來。
我和道士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坐上車,趕往我老家。因為按照磚頭透漏給我們的信息,老家的池塘是老鬼的巢穴。
一個人受了傷,第一反應肯定是逃回老家。所以我們在那里,應該會找到磚頭。
在客車上的時候。我問道士:“你救了我的命。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大師,你法號是什么???”
道士笑了笑:“什么法號不法號的。名字只是個代號罷了。我姓李,你就叫我李道長好了。”
我點了點頭:“李老道,你好。”
我們坐上長途客車的時候,還神采奕奕。但是被顛簸了一路之后,骨頭都快散架了。
這里的路況很不好,汽車的設備也很差。我能感覺到椅墊里面的每一根彈簧。
我們終于到了老家,我?guī)缀踹B滾帶爬的從上面跳了下來。我站在地面上,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出了大牢一樣。
道士問我:“咱們現在去哪?”
我站在路口東張西望:“你等我找找啊,我看看池塘在哪呢。”
道士奇怪的問:“這不是你老家嗎?怎么還用找?”
我擺了擺手:“多少年沒有回來了。早就不認識了。”
我連蒙帶猜,領著道士在外面轉了一大圈,眼看太陽偏西,還是沒有找到當年的池塘。
道士有些不耐煩的說:“郭陵,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是你老家嗎?”
我疑惑的說:“不能走錯吧。我有這么離譜嗎?”我指了指不遠處的村子:“咱們進去,問問路。”
我?guī)е朗孔叩酱遄永锩?。一看就看到村口的雜貨店。我知道沒走錯,因為我小時候經常在這偷東西,挨揍是家常便飯,對這里印象深刻。
我信步走到店里面,沖老板說:“村子里面的那個水塘怎么沒有了?”
店主是個老頭,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猶豫著問:“你是……你是郭二?哎呦,你怎么回來了?”
我干笑了一聲:“是啊,是我。咱們村的水塘在哪呢?”
老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那水塘里面鬧鬼。一到晚上,就聽見小鬼在里面哭。大家一合計,留著這個禍害干什么?干脆就把它填上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老頭還要絮絮叨叨的拽著我拉家常,可是我婉言謝絕了。在老家的記憶并不怎么樣,我不想跟他一塊憶苦思甜。
道士站在雜貨店門外,微笑著問:“你還有哥哥?”
我撓了撓頭:“沒有啊。我為什么有哥哥?”
道士又問:“那你為什么叫郭二?”
我苦笑了一聲:“你不懂,“二”這個字,在我們這里的意思是……腦筋不大靈……”
道士哈哈大笑:“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我無心和他爭辯這個,我有些發(fā)愁的問:“水塘被填上了,咱們怎么辦?”
道士想了想,走到雜貨店里面買了些香燭紙錢,沖我擺擺手:“知道磚頭的墳在哪嗎?帶我去。”
我當然知道他的墳在哪。磚頭下葬的時候,我就跟在隊伍旁邊。那天我給他燒了一沓紙錢,就再也沒有去過。可是那座墳的位置,已經刻在我腦子里面了,無論過多久,我都不可能忘掉。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道士胳膊下面夾著一卷黃紙,一卷白紙。我抱著蠟燭和供香。借著天上的月光,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
遠遠地,我看見一座孤零零地突起,立在荒地當中。我指著墳頭對道士說:“就是那邊。我們這的習俗,未成年的孩子不入祖墳。”
隨著我的說話聲,墳頭上有只鳥被驚飛了,嘎嘎的逃到遠處去。
與此同時,一陣冷風從那邊吹過來。我打了個寒戰(zhàn),感覺汗毛都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