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nèi)。
秦王揀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政事問周靖，周靖一一作答了。秦王眼里滿是贊揚，忽而愁著嘆了口氣，周靖便問：“王上為何嘆氣？”
“前些天，太子送了一壇酒進宮。口感醇厚，問他從何而來，說是城中的一個叫方穹的商賈。”秦王道：“孤招他進宮，他說商販到衛(wèi)國，見路邊的農(nóng)戶在燒酒，討了些吃，覺得甜香柔醇，同我們秦國的燒酒不同，便帶來些過來。”
周靖不知秦王是何用意，就沒有說話，秦王又嘆了口氣，“衛(wèi)國富足如此，連普通的農(nóng)戶都能享此美酒，我秦國卻有許多百姓食不果腹，連年饑荒！”
雖說秦國近兩年干旱鬧了幾場饑荒，但朝中自有存糧，哪里會不夠賑災(zāi)的？方穹的釀酒莊中就堆積著好幾倉庫的糧食，同他一臉得意地說：“這可是便宜貨。”
便宜貨？拿來的便宜貨，自然是那些災(zāi)民嘴里奪來的便宜貨。每逢天災(zāi)，便成了這些商賈和那些官員們牟利的時刻。周靖心知肚明，卻不能言語，哪來的證據(jù)，哪來的權(quán)利容他說話？
最苦就是這些百姓了，臨近的燕國最近幾年也大鬧饑荒百姓揭竿起義均被判為暴民，鎮(zhèn)壓了下去。而都城的百姓哪管那些賤民的性命，他們?nèi)杖丈钤跍厝徉l(xiāng)中，美酒佳肴吃不盡，倒不完。
這世道！
若是在自家的書房中，周靖大可摔摔書桌上的鎮(zhèn)紙；若是在方穹的酒肆中，他大可拍著桌子怒罵幾聲，但在這兒，他卻只能緊閉著嘴。
外頭有內(nèi)侍官報：“宇文玨求見。”
“讓他進來吧！”秦王瞥了一眼周靖，周靖識趣，便告退了。
宇文玨是個瘦小的漢子，比周靖矮了有半個頭，二人擦肩而過，周靖扭頭望去，他也正看過來，他的眼睛狹長，薄唇，高鼻梁，帶著一股陰郁之氣。他同周靖點點頭，周靖回應(yīng)了，收回了目光前行出殿而去。
出了宮，周靖原打算去校場走一圈，半路上又拐了個彎去了方穹的酒肆。他得問問：才五天的時間，他怎么就把那木盒交到了秦王的手上。
方穹正盤腿坐在地板上，跟前的矮桌上擺了各色的刻刀，看他手上擺弄的木塊的大致模樣應(yīng)該是只松鼠，因為還是大清早，方穹倒沒喝酒，旁邊的侍女正搖著扇子扇風煮水，準備泡茶。
侍女把茶奉上，便躬身退了出去。門掩好后過了會，周靖方才問：“你怎么把東西交給王上的？”
方穹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道：“能是我交的嗎？”他說著端著茶飲了一口，見周靖懶得理他廢話，便道出：“我這仆從都是好生調(diào)教過的，撿到東西得交給主人，可巧那天三世子在我這喝酒。”
“這東西在我這平頭百姓手中也沒什么用，三世子要，便與他拿去了。”方穹捻了衣擺上的木屑丟到一邊的碗中。“可熱鬧了？”
周靖答：“今早上朝的時候，太子爺好似是被訓(xùn)斥了一番。不過今日到有點奇怪，議事結(jié)束之后王上又遣了人來喊我進去。”
“哦？”
“說自你這喝到了好喝的米酒，感嘆了一番衛(wèi)國百姓富裕，而我秦國卻饑荒不斷。”周靖說著冷哼一下，“后來宇文玨進殿，我便出來了。”
方穹笑道：“這是看上你家的和碩公主了。”
周靖抬眼看他，方穹嘴邊帶著一股陰謀算計的狡笑：“秦王這是想問衛(wèi)國要糧??！我估摸著，這兩日會有人上門來勸你主動給秦王獻策的。”
周靖是個聰明人，方穹才說第一句，他腦子便明白了，他撿了一把刻刀轉(zhuǎn)著圈玩，心想：秦王身邊的司馬，要么是受誰之情，要么自己今兒是受了他的情了。待事情明了后，看看是不是該備份禮了。
這兩人對坐飲茶，那廂的謝榮芳一伙人轉(zhuǎn)乘了馬車，一路驅(qū)趕著回了府。謝榮芳下車后腳下一軟，跌坐下去，子服急忙扶了。蘇景英和寧夫人見她抓著子服的手腕，低聲道：“叫管家來。”
仆從慌忙去請人，子服扶著謝榮芳站好，等管家急忙走來了，她方才開口道：“快去通知將軍，我將三少爺刺傷了。”
眾人俱是一驚，見謝榮芳神色蒼白，不想是開玩笑的模樣?？蓱z管家原本只是在周靖的書房中彈灰而已，被這一驚嚇，哆哆嗦嗦地說：“您？……您先回院子里，奴才著就去通知將軍。”
管家恭送三位夫人進了府，急忙招來了幾位仆從讓他們分頭去尋周靖，再遣兩個機靈點的去太子府門口候著，交代了有什么消息快來報。最后吩咐了門房，如有太子府的人來了，就說三位夫人還未回來。
可憐管家也已年近五旬，早上起床的時候都得撐撐腰，一把老骨頭咯吱咯吱地響。十年他跟周靖上戰(zhàn)場，周靖肚子被捅了個窟窿，腸子都流出來，他把他塞回去，撕破衣服給他扎進了，背著他從漫天飛舞的箭矢中逃了出來。
飛來的刀槍劍雨他都不怕，他都能給周靖擋了。但這王都的權(quán)謀如同是黑暗中沿著墻壁爬行的毒蛇，悄悄地掩你身后無聲地張嘴就一口，他怎么擋？
寧夫人和蘇景英都聚在謝榮芳的房里，但謝榮芳卻神情恍惚怎么都不敢開口。
仆從終于在酒肆找到了周靖，他行了禮，便湊近周靖耳邊說：“管家請您快回府，好似和碩公主把三少爺給刺傷了。”
周靖蹙眉聽完，揮手讓他出去了，他起身告辭離去，同方穹道：“和碩公主把三少爺給刺傷了。”
“這是敲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