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那女廁所,三人走進去,老頭兒問,“小涼那個啥,昨晚上在哪個地方壓的符紙哩?”
“這里…”
我用腳點了點。
老頭兒蹲下來,抽了一根香,右手拿著,左手枯瘦的食指,在我腳點的地方按了幾下。我感覺眼睛一花,老頭兒的右胳膊似乎動了動,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根香已經(jīng)插在了堅硬的土地上…
我跟聶晨兩個對視一眼,然后驚訝的看向老頭兒。
老頭兒命我去寢室拿了只凳子,把香罩在底下,遮擋雨水。把香點燃后,老頭兒將一疊符紙,一張一張的分別擺在那凳子外圍,擺了好幾圈。
擺完之后,老頭兒起身說道,“走哩。”
這時候已經(jīng)快一點了,校區(qū)里連個人影兒也沒。雨還在刷刷啦啦的下著,遠天不時便劃過一道閃電,我出來時沒穿雨衣,也沒拿傘,身上已經(jīng)快被淋透了。
“大爺,那些符淋濕了不要緊嗎?”我問。
“沒事。”老頭兒說,“符的能量場,跟干濕沒關(guān)系哩…”
一直來到我們學校的操場,三人停下來。高老頭兒解開那花布包袱,把羅盤取出來,用羅盤測來測去,來到操場正中偏西一點兒的一處位置。把昨晚高涼用的小香爐往那兒一放,老頭兒沖我說,你還得再去拿個凳子。
當我拿來凳子之后,老頭兒已經(jīng)將一疊符紙用一條紅繩串了起來。聶晨協(xié)助他,把紅繩由南到北拉伸開,放在地上,一端用香爐壓住,插了根香在里面,點燃用凳子罩住。
“大爺,這是干嘛?”我忍不住問。
老頭兒說,靠人力沒法將青龍拔那么高,那么就靠神力。
“神力?”聶晨問。
“青龍是那啥,天上的星宿,只要把它請下來,想比那白虎高多少,就能比它高多少,你倆孩子起開…”
我跟聶晨遠遠站開,高老頭兒把上衣扎進褲子里,勒了勒褲腰帶,朝東南西北四方分別吸了一口氣,左手食中兩只并攏,指向夜空,然后,圍著那條串有符紙的紅繩,走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嘟囔著什么。走著走著,老頭兒高舉的左臂忽然往下一揮,指向那紅繩,平地卷起一陣怪風,吹的我眼睛一閉,然后,我便聽到‘呼啦’一聲響。當我揉著眼睛睜開,我驚奇的看到,那根紅繩,居然纏繞在了凳子上…
“成哩,走!”
當我跟聶晨兩個回過神的時候,高老頭子已經(jīng)來到了我們跟前。
“大爺,這就是把青龍請下來了?”我問。
“嗯。”
我看過去,只見串有符紙的紅繩像條蛇一樣纏繞在那凳子上,而燃香的煙霧則從凳子底下飄出來,一圈一圈的往上升…
“你倆沒感覺到哩?”老頭兒問。
“什么?”我說。
老頭兒把眼睛一閉,吸了口氣,然后睜開。
“青龍哩陽氣,越來越強…”
我跟聶晨兩個也學老頭兒那樣閉眼吸氣,只聞到一股子下雨造成的泥土腥味兒。
“忘了你倆啥也不會了。”老頭兒說,“走,去聚陰池…”
這老頭兒走起來飛快,跟腳不沾地一樣,我跟聶晨兩個緊趕慢趕,才勉強追上他。
來到那女廁所門口,老頭兒掏出兩枚銹跡斑斑的銅錢,用符紙包了,給我跟聶晨一人一個。
“那個啥,放進嘴里含住,陽氣等下把陰氣攆過來,全部往這地方跑,會把你倆沖傷哩…”
“大爺你不用含嗎?”聶晨問。
“大爺我有那啥護身甲,不用。”
我知道老頭兒的護身甲是什么,聶晨不知道,正要好奇的問,老頭兒說,“快含住,陰氣過來了。”
把那符紙包放進嘴里,我跟聶晨站在老頭兒身后,即緊張又興奮。忽然間,我感覺有股涼意撲面而來,進了女廁所。隨后,我便聽到‘嗒嗒’的響聲,回頭一看,只見廁所正中那只凳子,正在震顫,而凳子底下罩的那根燃香的火頭,則一閃一爍的。
我正看著,就聽老頭兒說了句,“來哩。”
然后,我便聽到‘嘣嘣’的聲音,急忙扭轉(zhuǎn)頭一看,是老頭兒手上端的那羅盤在響。當我把目光抬起來,我看到有一大團水氣,正由西邊往這里而來…
當那水氣距離我們還有四五米遠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氣’,而是一種像煙霧一樣的東西,若隱若現(xiàn)的,一邊往這里飄,一邊改變著形狀,就好像有生命一樣。這難道就是那些‘殘靈’?那些日本鬼?我身上的毛孔一張一張的…
眼看那團煙霧離我們已經(jīng)不到兩米了,高老頭兒突然把羅盤往地上一撂,手伸進雨衣,將他那只煙袋鍋從腰里拽了出來。我這才注意到,他這根煙袋只有頭上那個盛煙絲的鍋是金屬的,由于薰的黑黑的,也分辨不出是銅是鐵,至于煙袋柄,則是木頭做的,上面隱約刻有什么東西。
老頭兒右手握住那金屬鍋,左手抽出一道符紙,用另一端那尖尖的煙嘴兒插了,猛地朝那煙霧中心戳了過去。隨著老頭兒把煙袋往后一抽,我聽到‘砰’的一聲響,就像氣球炸裂那種聲音。符紙從煙袋嘴兒上脫落下來,飄飄的往地上墜。那些煙霧,則由一大團,散成了許多個小團…
我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聶晨碰了我一下,手往右邊指去。
順著她手指方向一看,我看到最右邊那個煙霧團里,隱隱約約的有一個殘缺不全的人形的東西,我身上的汗毛‘蹭’豎了起來。這一定就是‘日本鬼’了,前天晚上,上我那些同學身的,就是這東西…聶晨看樣子也嚇得不清,渾身都在抖。
就像傳染一樣,那些煙霧團自右而左,眨眼的工夫,每個里面都出現(xiàn)一個人形的東西,一晃一晃的。這時候,只見高老頭兒把左手的食指伸進嘴里,咬了一口抽出來,把食指貼住煙袋柄,滑了過去。
滑完以后,老頭兒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念著什么。
忽然間,老頭兒說道,“閨女小心!”
我頭一側(cè),只見一團煙霧夾裹著那人形的東西,沖著聶晨就飄過來了。我想也沒想,隨手把聶晨一拉。老頭兒一煙袋朝那煙霧劈了下去,里面那‘人形’晃了幾晃,‘砰’,隨著煙霧一起炸開了,轉(zhuǎn)眼消失的無影無蹤。又一團煙霧飄了過來,老頭兒抬手又是一下…
老頭兒左一下右一下,有的煙霧團似乎想要逃走,但沒往后飄幾米,就像撞到了一堵無形的墻上,又給彈了回來,被老頭兒一煙袋給劈散了。有兩個煙霧團繞開老頭兒往我們這里飄,我拽著聶晨躲閃開,那兩個煙霧團沖進了廁所,飄到老頭兒用符紙布的那個‘局’跟前,就飄不動了,被老頭兒沖過去,一下一個,解決掉了。
大概一頓飯左右的工夫,所有的煙霧團都被老頭兒劈的無影無蹤。這高老頭子看樣子累的也不輕,蹲在地上,呼呼的直喘,聶晨站后面給他捶背。
我想把嘴里的符紙團吐出來,被老頭兒給制止了。等了一會兒,不見有那種煙霧團再過來,老頭兒進女廁所,將那根香掐滅,撤去了外圍的符紙。回到操場上,老頭兒用手指著凳子上纏的那根繩子,圍著凳子念念有詞走來走去,走著走著,老頭兒手往天上一指,說了聲,去哩。那根繩子‘嘩啦’從凳子上脫落下來,燃香的煙柱恢復了正常,不再盤旋上升,而是裊裊的往四處彌散。
老頭兒掐滅燃香,收起香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命我們吐出符紙包,將里面的銅錢取出,交還給了他。這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有水珠從操場邊那棵柏樹的葉子上掉下來,‘啪嗒啪嗒’的。
“大爺,這些鬼也不經(jīng)打嘛。”聶晨說。
老頭兒說那些根本不是鬼,只是由殘魂組合而成的‘靈體’,之前是找不到它們躲藏的位置,所以沒法對付。一旦把青龍請下來,青龍的陽氣使它們無處躲藏,只能隨著陰氣往聚陰池那里跑。只要它們現(xiàn)形出來了,其實很容易對付,因為它們的能量沒那么強…
聶晨問老頭兒他這煙袋是什么做的。老頭兒說煙鍋是銅的,至于煙袋柄,則是用雷擊棗木做的,上面刻有七星圖,以及驅(qū)鬼誅邪的符咒。
“剛才對付的是那些殘靈,那什么陰靈呢,你們是在哪兒找到的?”我問。
老頭兒用煙鍋指了指,“就在你們學校東邊那樹林子里。”
我問老頭兒那陰靈生前是個什么人,是不是當年被八路軍打死的鬼子小分隊的隊長,老頭兒說他也不清楚,得把它抓住,讓它把形現(xiàn)出來,才知道它生前是個什么人。
抽了幾鍋煙,老頭兒起身站了起來,“行哩,我出去把釘在學校外面的那些樹枝都給撤了,然后去找找小涼,看他抓住那陰靈了沒。你倆那個啥,回去睡吧。”
“大爺你怎么出去?”聶晨問。
老頭兒指了指那棵柏樹,走到跟前,跟個老猴兒一樣,一躥就抓住了上方的樹枝,腳在樹上一蹬,又一躥,扒住了旁邊高處的墻頭,翻了上去,把我跟聶晨兩個都給看呆了。
“大爺,你還過不過學校這里來了么?”我問。
老頭兒說他不來了,把那陰靈抓了他就回去那廟里干活。幫豬哥他們除病,到時候有高涼。至于我們學校的風水,老頭兒說教學樓一旦蓋起來,問題就不大了,可以跟東邊那白虎,也就那城墻,相抗衡。那聚陰池也不用封,到時候陰氣不再往那里聚,它的能量慢慢自己就會減弱…至于學校南邊那澡堂子,老頭兒說他出去以后會在南墻根那里,正對澡堂大門的地方,埋一個風水物,阻擋那澡堂對我們學校風水的影響。
“那我呢大爺,還能再見你不?”聶晨問。
老頭兒一樂,“這小妮兒,你還真想給我當兒媳婦啊?”
“哎呀不是,我想跟你學抓鬼。”
“好好念書,你學這干啥哩?”
“人家想學么…”
“你…哎呦…”老頭兒腳一滑,‘撲通’一下掉在了墻那邊。
“大爺你沒事吧?”我跟聶晨兩個問。
老頭兒的聲音隔著墻傳過來,“沒事沒事,這點高度,算個球…”
第二天一早,聶晨找到班主任替我說情,于是,班主任便不讓我喊家長了。中午吃過午飯,一個同學跑過來,說有人找我,我跑到花池那里一看,正是高涼。他說那只陰靈不知跑去了哪里,他們怎么找都找不到。
“很奇怪。”高涼說。
“什么奇怪?”我問。
“那東西,像是遁藏了一樣,不然以我爹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