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塘有水鬼,我很想去看看,外婆阻止了我,說我八字陰,如果真有水鬼,第一個就會拉我下水做替身。
那天我被拉下水的情景歷歷在目,我可不愿再掉到水里。
坐著跟外婆閑聊,聊著聊著,一看時間,居然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又到了吃飯時間。
“姻禾,聽說你回來了……”
妞妞的聲音從屋外傳了來,我一聽,高興得跑了出去。
妞妞站在不遠處,朝我開心地笑,我飛奔向妞妞,緊緊擁抱著她。她梳著單馬尾,背著一個大大的黑色雙肩包,包太沉,瘦弱的她只好將身子前傾,這動作顯得她像是一個凄苦無依的流浪女。
“我聽劉嬸的兒子說你回來了,我趁午飯的時候偷偷跑回來了,哈哈……”她松開我,把書包從肩膀上取下來,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姻禾,你這次回來了,還走么?”我搖頭,“當然不走啦。這里是我的家,我能走到哪里去?”
“可是,我們馬上初中畢業(yè)了,要上高中得去洪湖市里。”妞妞甜甜地笑,“我想考洪一中,你呢?”
我嘆了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學的亂七八糟,又沒有身份證,學藉學案,怎么參加中考???再說,就算我考上了,外婆也不允許我出村子,與其空歡喜一場,還不如就待在姜嫄村一輩子呢。”(感謝大家對《美人尸妝》的喜愛,歡迎進群調(diào)戲:343316605)
“你別謙虛了。朱老師教得比我們學校老師教得好,你又聰明,考洪一中肯定沒問題的,你要不考,真是太可惜了。”
“沒什么可惜,又不一定非要考試才能生存下去。”
“倒也是。”
我把妞妞一牽,“走,到我家吃飯,外婆做得可好吃了。順便把你爸也叫上啊。”妞妞撇了撇嘴:“我才不敢他死活咧,瘋瘋癲癲跟個傻子似的,為了一個不要臉的女人,值得么?”
“她是你媽!”
“她算哪門子的媽??!算了算了,死者已矣,多說無益,走,嘗嘗外婆手藝去。”
聽到妞妞這半文不古的話語,我一下就想到了白老板,他總喜歡說這樣的語言,弄得自己好像千年前穿越過來的一樣。
一想到白老板,就想到他送我的那只九尾白狐貍,我忙把妞妞拉進房間,“閉上眼睛,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妞妞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我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把手探進被子里,被子里還有余溫,卻沒有小九的蹤影。我把被子掀開,仍然空無一物。我四處找了找,沒有見到小九,窗戶是開著的,有一根白色的毛,是小九的,它跳窗走了,應(yīng)該是追白老板去了吧。
妞妞開始催促我:“姻禾,你好了沒有???什么東西這么神秘?”
“沒什么,逗你玩的,哈哈。”我撒了個小謊,心有些空。
“死鬼!”妞妞不滿地罵了我一聲。
吃了午飯,妞妞去上學了,我端了飯菜到妞妞家去,沒看到她爸,于是把碗擱在桌子上,轉(zhuǎn)身回家,還沒走進家門口,就看到劉大嬸領(lǐng)著一伙人風風火火地向我這邊小跑過來。近了,看到劉大嬸身后兩個男人抬著一個人,他們誰也沒空理會我,直接跑進了妞妞的家。
我手抖了抖,跟了過去。
一進妞妞家門,就看到妞妞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衣服上粘著墨綠的水草,張得大大的嘴巴里全是濕泥沙。劉大嬸領(lǐng)著人急急忙忙沖出屋子,各自散了。我失了神的大腦這才反應(yīng)過來,湊近妞爸的尸體聞了聞,有一股腌黃瓜的酸道,這是死者死前有心愿未了的原因。我忙飛也似地沖回家。
“外婆,外婆……慘了慘了,妞妞爸死了!”
外婆在收拾碗筷,正拿著一只青花瓷碗在洗刷,被我這一驚一乍,弄得碗摔到了地上,摔成了兩半,我大驚地看著外婆,嚇得快要哭出來。
道家和佛家的人講究機緣,也就是時機與緣份,走陰人也是一樣。這碗雖說是因為外在因素,掉落到了地上,可是沒有碎成三四片,或有許多小碎片飛濺出去,而是不偏不倚剛好摔成了兩半,完完整整、均勻的兩半。這就代表著,有鬼事要來,提前用碗裂的形式破災(zāi)。
妞妞爸剛掉進后塘淹死,這碗就摔成了兩半,說明這件事與妞妞爸有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既然跟妞爸的死有關(guān),就不定妞妞爸并不是自愿掉進后塘的,而是被人推下去,所以妞爸才會有余愿未了。
會是想復仇么?到底是誰把他推下去的呢?
與妞妞爸結(jié)了深深的梁子的,只有村長了??墒谴彘L我們又惹不起,于是我和外婆只好先用一塊黑色的大布把妞妞爸給蓋好,再燃香以慰,然后往后塘走去。
到了后塘,我平靜了半天的心,猛地懸了起來。
這方后塘占地面積非常大,而且水很深,又傳有水鬼找替身的說法,所以村里人沒有誰敢到這塘里撈魚蝦,或是占為己有。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我不由驚呆了。——一池子的水被人抽干了,塘底墨綠色的水草露了出來,被太陽一照,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魚腥味兒。那些來不及逃走的魚蝦全部脫水而死,又經(jīng)太陽光照射,變成半干不濕的咸魚干模樣。
幸好現(xiàn)在天氣不算太熱,否則這里肯定會飛滿綠頭蒼蠅。
外婆牽著我的手,繞到后塘的西面,站在這個角度發(fā)現(xiàn)塘底的淤泥里,印出一個人的形態(tài)。
這就是妞妞爸躺過的地方么?
我緊緊拉著外婆的手,雙腿直打哆嗦:“外婆,這塘都干了,現(xiàn)在怎么辦呀?”
“小佛,你先回去,我到村長家去看看。”
“去村長家干嘛呀?咱們沒權(quán)沒勢別招惹他了吧。”
“萬一人是他害死的么?”
“那……我們也只能報警啊,能怎么辦嘛?難不成我們能放只小鬼吃了他不成???”
外婆雙眼放光,“嘿,你個小丫頭倒是提醒了我,走走走……回家。”外婆說著拉了我就往回走。
到了家,外婆說進了香房,過了半個小時才出來,說一切搞定了,我正不知所以然,村長的老婆推著坐輪椅的村長,到我們家來了。
他們一進來,就主動講出實情,說妞妞爸的死是跟他們是有點關(guān)系,但是并不是他們把妞爸推到后塘里去的。外婆問那妞爸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呢?是不是你們做了套子讓他鉆?
村長一聽,臉立馬就白了,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話,他說他只是讓他老婆打扮成妞妞媽的模樣,再穿件妞妞媽的衣服,在妞妞爸面前晃了一晃,哪知道跟傻子似的的妞爸還認得那是“妞妞媽”,于是跟著他老婆一路走到了后塘。到了后塘之后,他老婆從小道偷偷溜走了,至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還有妞妞爸怎么掉進后塘里淹死的,他們就不知道了。
我端了兩杯茶水出來,給村長和村長老婆一人一杯,他倆不約而同地對我彎腰行客禮,我被這情景弄得呆了一呆,去看外婆,外婆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心里頓時明了。
外婆剛才在香房里派了“人”去村長家,所以他們現(xiàn)在才會這么“乖”。
難怪村長會這么主動跟我們講這些事情,要是隔以往,他們的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不過……說也奇怪,從前外婆從來不會用她們團口的神靈去幫她做私事,要做事,也是神靈主動提出來的,也就是說前一天晚上會在外婆的夢里出現(xiàn),告訴外婆一些片段性的畫面與話語。這一次,外婆為什么要打破規(guī)矩呢?
村長朝外婆點頭哈腰,外婆只笑瞇瞇地看著,并不說話,村長朝自己老婆打了個眼色,他老婆“哦”了一聲,忙從口袋里拿了一個紅包出來,遞給外婆,外婆搖了搖頭,沒有接。
村長老婆無奈地看了村長一眼,又把紅包伸到我面前。
我輕哼一聲,表現(xiàn)出高風亮節(jié)的模樣,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以前沒少受村長一家子的氣,尤其是村長家那虎頭虎腦的兒子,一見面就笑話我,說我不學無術(shù),是個只會吃飯的米蟲,將來一定會變成老姑娘嫁不出去。我一直迫于村長家的勢力,不敢跟他頂嘴,這么些年,總算給我逮到說教的機會了。
“人死不能復生,再多的金錢都彌補不了。”我冷冷地說了句話,然后又悄悄背過身子,暗地里吐了吐舌頭,再死命掐了自己一把,忍住笑意,繼續(xù)道,“我問你們,后塘的水是不是你們抽干的?”
村長一愣:“怎么后塘里的水干了?從我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不曉得多少爺爺了,那塘一直在那兒從來沒干過,怎么突然干了呢?早上還滿滿一池水呢,你可別嚇唬我!”村長老婆也在一旁幫襯:“我們抽后塘水干嘛呀?一沒金子二沒財寶,費那勁……哎喲!”村長老婆說到這里,被村長踩了一下腳,立馬噤了聲,一雙眼睛卻是沒閑著,滴溜溜地轉(zhuǎn),似乎有許多話想講,卻硬憋著。最后沒有辦法,于是把紅包往我懷里死命地塞,我后退幾步,躲了開去,她站在原地左右張望,不知道到底該回到村長身邊,還是繼續(xù)跟我干耗著。
外婆喝了口茶,道:“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回去吧。”
村長和村長老婆如臨大赦,直喊著多謝多謝,然后跟見了鬼似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