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一推,把“哥哥”推得歪了一歪。它沒有多重,我趁機(jī)翻了個(gè)身,肚子朝下,背朝天。“哥哥”吱吱叫著,不再理會(huì)我,而是反沖了出去,撲向白老板。只聽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以及類似老鼠的叫喚聲在不遠(yuǎn)處響起,我趴在地上死死閉著眼,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直到那陣陣聲音變得小了,才敢把頭抬起來。
“白老板?哥哥?”
四周又恢復(fù)了靜悄悄,我站起身子,四處尋找白老板和“哥哥”的身影。
在棺材邊上,白老板半跪著,上身的衣物已經(jīng)被撕扯得成了布條,皮膚上一道一道細(xì)小的傷口,正往外滲血。我忙蹲到他身側(cè),他呼吸粗重,似是很累了。
“你怎么樣了?”我問。
他擺了擺手:“把五谷丟進(jìn)棺材里,快。”
我站了起來,看向棺材,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也沒有任何聲響,想來“哥哥”已經(jīng)被白老板治住了,于是忙將紅布袋拿了出來,把五谷撒到了棺材里。一陣又酸又臭的味道傳了出來,我俯身干嘔起來。
半晌后,白老板站了起來,緩緩走到背包旁,把一個(gè)大瓶子拿了出來,打開塞子,將里面的液體淋到棺材邊上。
是冷火!
我雙手握住冷火瓶子:“白老板,我哥哥要魂飛魄散了么?”
“除非……”
“我跟你走!求你救救他……也許你說得對,無論他怎樣對我,我硬不起心腸來害死他。”
“嗯。”白老板將冷火倒光,再從包里拿出香,點(diǎn)燃一根,燒了一疊冥錢,將棺材上長長的桃木釘子徒手取了出來。
我愣在原地。
這釘子我是親眼看著大伯用大鐵捶釘?shù)焦撞陌迳先サ模桌习寰尤荒芸帐謱⑺纬鰜?!好厲害的功夫?/p>
待桃木釘全部取了出來之后,白老板破了中指,滴了一滴血到棺材里,“轟”地一聲,火苗躥了起來,比我人還高。
我愣愣地看著他做這些事,心里五味陳雜。
等火光漸熄,已經(jīng)是三個(gè)小時(shí)之后了,天邊泛起魚肚白,白老板從背包里拿了件干凈衣裳換上,收拾好行裝,往回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一語不發(fā)。
半路上,他突然回道:“不開心?”
我搖頭:“沒有啊,只是覺得人有時(shí)候挺奇怪的,明明覺得跟他沒什么感情,卻希望他能安好。”白老板笑了笑,“人性本善。現(xiàn)如今許多人做的事看似冷漠,實(shí)則也是形勢所逼。存一方善念,感一地良意,將來無論身處何地,你只要記住,莫忘初心。”
“嗯,我記住了。”我捏住他的衣角,“你要帶我去哪里?”
白老板搖頭:“此事再等等罷,不必急于一時(shí)。”
“你不帶我走了?”我心里一喜,“太好了!謝謝你!大家都說天下老板一般黑,我覺得你好白!不……你是紅的,像國旗紅色那樣艷。”
“不知所云。”
“嘿嘿嘿嘿……人家高興嘛。”
“方才是誰一臉凄苦?”
“那是我怕‘哥哥’魂飛魄散,人家急著嘛?,F(xiàn)在‘哥哥’安心地輪回轉(zhuǎn)世去了,我也不用跟你去一個(gè)陌生的城市,豈不是皆大歡喜么?”我轉(zhuǎn)念一想,此時(shí)回去或許還要經(jīng)過奶奶家,我必須要讓奶奶吃點(diǎn)苦頭才行,于是我對白老板道,“你能不能教我一點(diǎn)奇招,比如,能叫人身上發(fā)癢,一到醫(yī)院就好了,可是一回家就癢,癢一個(gè)禮拜就好了。”
白老板愣了愣,笑了:“有。”
我靜靜站著,等著他的方法,他卻把背后打開,把睡得正香的小白狐貍提了出來,往我一遞,我順勢摟在懷里。小白狐貍被人擾了清夢,嚶嚶嚶不滿地叫喚幾聲,在我懷里尋了個(gè)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睡。
“你這是把它送給我?”我非但不怎么害怕小白狐貍,反而覺得它十分可人,真是奇了怪了。
“小九膽大,你膽小,正配。”
“你取笑我!”我愛不釋手地?fù)崦【殴饣能浢?/p>
“不敢。”
說著話,很快回了棄村。我一手抱著小九,一手捏緊白老板的衣角,來到了奶奶家大門前。門是虛掩著的,還沒等我們敲門,大伯從里頭走了出來,見到我們,跟見了鬼似地,大叫著轉(zhuǎn)身跑了。身輕如燕,跟鬼似的。
等再出來的時(shí)候,身后跟著好幾個(gè)壯實(shí)漢子,仔細(xì)辯認(rèn),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就是在沔陽荒地抬棺材的那幾個(gè)人。
“你們……你們怎么回來了?”其中一人道。
又有人問:“你們是人是鬼?”
同行的人回答:“雞都叫了三遍了,是鬼早就逃跑了吧。”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鬼怕雞叫,還怕太陽,瞧這天氣,馬上就出太陽了。”
我暗自笑了。
怕雞叫和怕陽光的魂鬼,只是一般的游魂,這種游魂多半在陰雨天或夜里出沒,而真正有重大冤屈的魂鬼,是不畏懼這些東西的,它們會(huì)把想害的人害死為止。——除非遇到道行高的人,來渡他們輪回,或把他們打得魂飛魄散。
大伯咽了口口水:“姻、姻禾,你真的是人?”
白老板把我護(hù)在了身后:“告訴陳青青,紙?zhí)ス砦乙讯苫?,命?shù)陰陽乃天理變化,強(qiáng)行改變,只會(huì)傷人害己,日后若再被我發(fā)現(xiàn)吸精之事,定不輕饒。”
“多謝白老板不殺之恩。”大伯亦真亦假道了這么一句話。
“至于夢蠱……”白老板撫了撫我的頭發(fā),這才道,“倘若她身上的夢蠱得解,此事便罷,倘若不能,白氏家族我一個(gè)也不會(huì)放過。”
“是哪個(gè)龜兒蛋子這么大口氣!”
聲音洪亮如鐘,語氣粗鄙不堪,一位身著唐衣的老爺爺緩步行了過來。他走過我身邊,若有所思地打量我一眼,笑了笑,又把目光轉(zhuǎn)向白老板:“剛才那瘋言瘋語是你說的?”
白老板淡淡道:“如何?”
大伯忙從屋里跑了出來,勾住老爺爺?shù)母觳玻?ldquo;爸,你可算是回來了。”原來老爺爺是爺爺。
“爸,姻禾帶著一個(gè)外姓人,把我們整慘了。”
惡人先告狀!還外姓人,白老板恰好也是姓白好么!
爺爺?shù)闪舜蟛谎郏?ldquo;你個(gè)小兔崽子,老子回頭再收拾你。”末了,又看向我,“你就是中玉的大閨女?”我向后退了一步,躲到白老板身后,他歪著腦袋笑瞇瞇地看著我,“我是你爺爺呀,白姻禾。”
我是你爺爺呀,白姻禾。
這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進(jìn)了我的肉里。
我抖得厲害,貼在白老板背后不敢回話。白老板微微側(cè)頭,同我道:“去收拾一下衣物,我們回家。”
我愣了愣,臉一下子燒了起來,恨不得找個(gè)地洞鉆進(jìn)去,我小聲道:“不用收拾了,我的行李都在你車上呢。”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雖然簡單拿了兩套換洗的衣物,但是在別人家里始終是不自由的,所以我……我三天沒洗澡。不過,昨晚剛淋了雨,也味不出來身上的衣服有沒有味兒了。(作者微博:白藥子MM)
我嘿嘿直笑,往村口方向走去,白老板跟了上來,沒說什么戲謔我的話。
身后傳來爺爺?shù)暮奥暎?ldquo;白姻禾,怎么我剛一回來你就要走啊!”大伯回道,“爸,姻禾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三天了。”爺爺默了默,又吼,“白姻禾,你連聲爺爺都不喊,你外婆是怎么教育你的,這些年的書白讀了!”我朝天翻了個(gè)白眼,依然沒理他。
出了村子,拐過一道彎,一眼看到白老板的車停在那里。(美人尸妝343316605)
我捏著白老板的衣角,終是忍不住道:“白老板,我大伯不是人。”
“他確有害人之心。”
“我不是說這個(gè)。我聞到他身上的臭味了,是陰魂的味道,不是屎臭味,所以我猜……他是有實(shí)體的魂鬼。”
有實(shí)體的魂鬼類似于尸人,就是死后魂魄未散,由有道法的人施術(shù),將魂魄強(qiáng)行禁錮在軀體里,而此人是不知情的。
這種陰毒的做法,奶奶是干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