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藠^力把鐵門的門縫推到極限,防止突然閉合,在平臺上找到一些磚頭,卡在大門的后端。鳥爺做深呼吸,第一個從門縫里鉆出去。
外面陽光燦爛,正是大樓的頂層。我和尤素也沒猶豫,跟在后面也來到平臺。
這棟大樓十幾層是這片小區(qū)海拔最高的地方。藍天白云,清風飄飄,陽光晃得我們睜不開眼。我深吸一口氣,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爽,就像發(fā)霉的蘑菇在陽光下暴曬。
我們?nèi)苏驹谔炫_上,掐著腰,做指點江山狀。
鳥爺?shù)溃?ldquo;我才知道為什么那些自殺的人不從天臺往下跳了。這里簡直是大好江山,春光燦爛,再陰暗的人站在這里,也沒有求死的欲望啊。”
尤素說:“這是我最困惑的地方。假如說這里就是整座樓最禁忌的所在,可實在看不出有什么陰邪的。鳥爺說得對,哪怕是死意堅決的人,站在這里,憑空遠眺,恐怕也不會輕易生出死亡的念頭了。”
天臺四周修著柵欄,防止出意外。我站在柵欄后面,瞇著眼看向整個小區(qū),大白天,小區(qū)里人不少,曬太陽的遛彎的逗孩子的,充滿了生活的趣味。
我吹著小風,舒服地說:“會不會就是因為這里太美了,所以激發(fā)了人求死之心。”
鳥爺和尤素看我,鳥爺聳肩:“完了,這孩子傻了,生活美好到讓人想死,這是哪一家的邪論。”
我笑笑沒說話。
尤素道:“行了,干正事,觀察觀察那片山脈。”
我們來到天臺面向北的方向,這里陽光最強,遠處山脈連綿,綠綠蔥蔥一片,點綴在居民區(qū)里,別有一番情趣。
鳥爺用手機對著山脈全景照了好幾張照片,而尤素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單筒望遠鏡,站在最高處,很仔細地查看。
我指著下面的路說:“那天我就是從這條岔路進去的,看到?jīng)]有,然后一路向里。那是富人區(qū),全是小洋樓小別墅,走到盡頭是封閉的柵欄,翻過去就是山區(qū)。”
鳥爺瞇著眼看,尤素緊握望遠鏡,看得非常仔細。
看了會兒,他放下望遠鏡,指著山說:“那是什么?”
順著他的手指去看,那片山最高處,植被看起來很茂密,在中心位置,露出一個非常小的建筑尖頂,白色的,看起來像是一座塔。
“塔嗎?”鳥爺問。
尤素拿起望遠鏡看了看,搖搖頭說:“不是。你看。”他把望遠鏡遞給鳥爺。
鳥爺很仔細地看著:“確實不是塔,下面還連著一片房頂,看起來有點哥特風。”
他又把望遠鏡遞給我。
我看看,確實是這樣。這個建筑尖頂,不是孤立存在的,下面還有一些白色的屋頂,更多的部分掩映在蔥綠之中,看不清。
鳥爺說:“看來那個傳聞并不是無風起浪,我感覺還真像是大會所。會不會真的是一座行宮?”
“不管是什么,”尤素一邊看著望遠鏡,一邊說:“我在琢磨,里面住著什么人?”
我說:“不會是紅岸基地吧?”
“那咱們誰是葉文潔?”鳥爺哈哈笑。
“你們還真別說,這地方真有點軍事基地的意思。”尤素一邊觀察一邊說,他指著山脈:“你們看,那里藏著一個電塔,喲,這邊還有一個,看!那邊又一個。這么多電塔,還用電線相連。”
鳥爺著急了,把望遠鏡搶下來看:“還真是。在這里肉眼看不到電線,全藏在樹葉下面。不會是發(fā)電廠吧?”
“不可能。”尤素掏出包煙,想甩給我,可能想到我感冒沒好,就自己叼上,點著煙說:“電廠最起碼得有廠區(qū)吧,可這里只有電塔和電線。再說了,居民區(qū)里有什么資源可供發(fā)電?是有核啊,還是有水和煤?靠風力發(fā)電?可別逗了。”
鳥爺看不出所以然,把望遠鏡遞給我,我觀察了一會兒,忽然心念一動:“我覺得咱們思考的方向有問題,走進死胡同,其實應(yīng)該反著想。”
“怎么呢?”尤素問。
“咱們總是在想,這里是不是發(fā)電的地方。但如果反著想呢,會不會這樣,其實這個地方需要外面把電輸進來。”我說。
“什么意思?”尤素一時沒明白。
我道:“這座山可能出于什么考慮,需要很多電能,通過建立這些設(shè)施,把外面的電導進山里。”
尤素和鳥爺都愣住了,他們互相看看,一時沒有說話。
“別說,還真有這么個可能。”尤素思索:“可是這些設(shè)施,足以維持一個相當大功率的電機運行,他們要干什么?”
“你們說這座山會不會挖空了?”鳥爺說:“里面藏了一架飛碟。”
我和尤素同時“草”了一聲,我笑:“鳥爺,你這想象力也就到這一步了,和念初中的孩子有一拼。”
鳥爺作勢踹我,罵罵咧咧:“大家都是猜,憑啥說我的不對,我就覺得里面藏著外星人。這個君天房地產(chǎn)的老總,肯定跟葉文潔似的,想鼓搗外星人,給外星發(fā)射信號,讓它們來侵略我們,打星球大戰(zhàn)。”
我說:“好,就算藏著個外星人。那些保安還有鐘馗在干什么?他們祭拜外星人?”
“不管怎么樣。”尤素說:“我對這個地方是越來越感興趣了。真沒想到啊,咱們市區(qū)里還能藏了這么一處好玩的地方。”
他突然打了個響指:“老馬,快把望遠鏡給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把望遠鏡遞給他。尤素看了看,摸索上衣,從兜里摸出個隨身攜帶的便簽本,用牙咬出插在上面的小油筆??孔跅U,把本墊在膝蓋上,用筆寫寫畫畫。
我和鳥爺瞅著,不多時,紙上出現(xiàn)一個異常丑陋的簡圖,丑雖丑,可大概形狀還挺形象,一看就知道,他畫的是那片山脈的俯瞰圖。
尤素在簡圖上,標記出幾個位置:“你們看,這是觀察到的幾座電塔所在。目前看,是三個。”
我看了看說:“不對,還有一個。我那天晚上在空地看到的那個。”我在他的簡圖上,標記出了第四個電塔。
尤素看著草圖說:“你們看這四個電塔的位置,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拿起圖,對著實際的山脈比較一下:“是有點奇怪,這些電塔不在正規(guī)的東南西北,好像都偏離了一個角度。”
“而且呈菱形。”鳥爺插嘴說。
“你們再結(jié)合山勢看。”尤素提醒。
“你就說咋回事吧,別故弄玄虛。”鳥爺不耐煩。
尤素道:“你們看這片山,說是山其實就一片土包,海拔高度并不高。雖然不高,但這片山有個特點,零零散散占地面積卻不小。而且它看起來很像一樣東西。像不像是一坨屎被炸彈爆開的樣子?中心開花,四面散落。”
鳥爺哈哈笑:“你這形容還真是貼切。”
“這四個電塔的位置,恰好在這坨屎向四面淌開的關(guān)鍵眼位上。”尤素說。
“你說的是風水嗎?”鳥爺?shù)溃?ldquo;你啥時候研究起這東西了?”
“我對風水是門外漢,就是憑興趣看過幾本雜書,但是我對自然現(xiàn)象的感知力強。”尤素還真不謙虛:“什么東西我打眼一看,就能感知到它存在的氣場和動勢。”
“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我說:“這電塔是好東西,鎮(zhèn)住了這片風水?”
尤素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能觀察到現(xiàn)象,但說不出里面的道理。”
“鎮(zhèn)風水的要么是石碑要么是祥獸,從來沒聽說用電塔去鎮(zhèn)的。”鳥爺不屑一顧。
“我其實也沒想到風水,”尤素說:“但聽了老馬那天晚上的經(jīng)歷,鐘馗、古廟、神秘的儀式,不由得往上面想?,F(xiàn)在最怪的是:第一,這種傳統(tǒng)文化的風水布局和電塔到底有啥關(guān)系?第二,布局的人到底想干什么?第三,這棟樓和這片山有啥關(guān)系?”
鳥爺說:“這三個問題,連一個有答案的都沒有。說了和白說一樣。”
“所以才有了探索的樂趣。”尤素說:“這才是游戲真正的核心所在,輸贏結(jié)果固然重要,最大的樂趣在于玩的過程。”
鳥爺悻悻,沒有說話。我樂呵呵地看他們斗嘴,忽然靠近山腳的地方亮出一道閃光,一閃而過,非常刺眼。我揉眼,嘟囔:“什么東西那么刺眼?”
尤素和鳥爺一起往下看,那道刺眼的閃光又閃了一下。
我和尤素沒反應(yīng)過來,鳥爺突然大叫:“不好!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