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玻璃上的紙錢被清理出一個圓圓的洞。與此同時,空氣透了進來,我大口吸了幾口氣,發(fā)現(xiàn)駕駛室里也不像原來那般憋屈了。
“篤篤篤……”
我心神方定,那玻璃窗上卻突然傳來了敲擊聲,那被清理出來的洞口赫然出現(xiàn)了一張臉。
那張臉緊緊貼在玻璃窗上,鼻子和顴骨被壓得扁扁的,看起來有些變形。
“啊……”我被這張臉驚了一下,迅速向后躲去??墒潜澈缶褪亲慰勘沉?,我已經(jīng)避無可避。
那人身材不是太高,看到了我,動作敏捷地爬下汽車,來到車前面。
我看到他提著一個燈籠,沖著我招手,看樣子似乎是想讓我跟著他走。
我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打火,還是發(fā)動不起來。
我看到外面那些漫天的紙錢還沒散,隨著陰風四處撲搖。而那個紅衣女孩卻不見了,只是我聽到身后又傳來了那首民謠:“紅窗紙,連心橋,紅蘿幔帳喜燭搖……迎親鼓,敲幾敲,娘親送我上花轎……黑油辮兒,云遮蔓兒,喜紅襖兒穿一件兒……”
聽到那歌聲,我嚇的媽呀一聲,趕緊推了一下車門,沒想到這次車門打開了,一股陰冷的風卷了進來。
我跳下車,不去管那紅衣女子,緊跑了幾步,去追那個提著燈籠的人。
前面那個人手舉著燈籠,看著走起來不緊不慢的,但是行進的速度居然飛快,我要小跑才能跟上。
跟著那人跑了一段,他在前面始終和我保持著距離,這時前面一面巨大的山壁擋在了面前,突然就沒了路了。
前面帶路的那個人不由分說順著那山壁旁邊一條狹長的小路跑了下去,我只能緊隨。
小路很窄,只能容一個人經(jīng)過,前面的人佝僂個身子一跳一跳。
我往前看了看,似乎前面不遠處有若隱若現(xiàn)的燈光出現(xiàn),我心里一暖,有燈光就說明有村莊了。而同時,我身后的歌謠聲也聽不清了,我想是把那女鬼甩掉了吧。
夜幕之下,前面的人越跑越快,我也只能靠著他手里的那只燈籠發(fā)出的光來辨別方向。終于,那大片的燈光越來越近,真的是一個村落。
前面帶路的人率先跑到了村口,站在那里,看樣子是在等我。
我跑到跟前,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一路跑過來,禁受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讓我想死的心都有。
那人穿著一身黑袍子,臉上也罩著一塊黑布。也不說話,見我稍微平復(fù)了一些,便揮揮手帶著我走進了村口的一戶人家。
本來荒野之中,出現(xiàn)這么一個人也會讓我警惕起來。但是這時候,我已經(jīng)被那紅衣女子嚇破了膽,只能選擇相信眼前這人。更何況那人身材不高,即便是有歹心,相信我也是能應(yīng)付的。
那人將手里的燈籠掛在了門檐上,領(lǐng)著我走進屋內(nèi)。
屋子里的擺設(shè)很奇怪,沒有床,只有一張桌子。但是那張桌子看起來很像那種寺廟里的供桌。在那桌子上有一盞油燈,火苗一跳一跳的。雖然不是太亮,但是卻讓我安心了許多。
不管怎么說,我總算脫離了危險。我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沖著那人鞠了一躬:“多謝你了……”
那人轉(zhuǎn)過頭來,摘去了黑布,我這才仔細地去看了看那人的臉。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居然是個老太太,滿頭的銀發(fā),臉上卻沒有多少皺紋,在油燈的映襯下,泛著紅光。看著有點鶴發(fā)童顏的感覺。
真想象不到她一個老人,居然走路那么快的,我跑到這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她居然氣不長出面不改色的。
也許和她經(jīng)常走山路有關(guān)吧,我心里這樣想著。
老太太點了點頭,回身弄了一碗水,放到桌上:“嚇壞了吧?先喝口水壓壓驚。”
我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也真是口干舌燥,沒加思索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這水喝到嘴里,有一股濃濃的土腥味。就像是在水里有泥土一般,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水微微有些發(fā)黃。
我一咧嘴,這水不會就是泥水吧?這村子里連自來水都沒有?再看那盛水的碗倒是十分精致,通體金黃,分量很重。
“老婆婆,這水……”
“放心喝吧,這水是從地下打上來的。”老太太說道。
我點了點頭,卻不想再喝,便把那碗放到桌子上,問道:“婆婆,剛才我……我那是……”
“我娘家姓杜,你叫我杜婆婆吧,你剛剛是遇到鬼打墻了,沒有我你永遠也走不出去。”老太太說道。
“???”我嚇得不輕:“這么說,那個穿紅裙子的,真的是個女鬼?我要去文關(guān)鎮(zhèn),怎么走到這里來了?杜婆婆救命啊……”
杜婆婆借著桌上的油燈,上下打量著我。給我看的心里直發(fā)毛,她看了半天,最后盯著我的臉,點了點頭:“很好……很好……”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解地問道:“杜婆婆,你……”
杜婆婆連忙一擺手:“啊……沒事,放心吧,婆婆送你出去,出了這個村子,就是文關(guān)鎮(zhèn)了。”
文關(guān)鎮(zhèn)就是我送貨的目的地,聽了杜婆婆的話,我很是欣喜,看來這趟差事注定好事多磨,有驚無險。
“不過……”杜婆婆的話突然一斷。
“不過什么?”我趕緊問道。
“出去之后,別跟別人提起見到過我。”杜婆婆盯著我的眼睛,問道。
杜婆婆的這個請求,我雖然不太明白為什么,但是并沒有什么難做的地方,我沒有理由拒絕,更何況我還有求于她。我忙不迭地點頭,先答應(yīng)下來再說。
杜婆婆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拉著我來到院子里,伸手從房檐上摘下那個燈籠遞給我:“你打著這只燈籠,順著這條村路往前走,等到霧散了,就能走出去了,開著你的車去文關(guān)鎮(zhèn)吧,別再回來了。”
我順著杜婆婆指的路,看到路上果然起了一層清霧。
我舉著燈籠走過去,燈籠光雖然暗淡,但是卻能驅(qū)散周邊的霧氣。我走出去幾米,再回頭看,發(fā)現(xiàn)杜婆婆已經(jīng)不見了。
我打了個哆嗦,看來這杜婆婆也神神叨叨的,我還是盡快離開這里吧。
我舉著燈籠一路急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我眼前一亮,我看到霧氣已經(jīng)散了,天邊也露出了一絲亮色。
而我的那輛貨車,正停在前面的一個路口。
我急忙跑過去,打開車門進了駕駛室,將那燈籠隨手放在一邊。
我試著打了打火,車子居然就啟動了。
我回身看去,貨車就停在一個十字路口。這路口跟我昨天晚上看到紅衣女子燒紙的地方很像,所不同的是,地上沒有紙錢。我看了一眼車子的儀表,發(fā)現(xiàn)油燈真的亮了,這說明昨晚經(jīng)歷的鬼打墻是真實存在的,現(xiàn)在想起來我依然心有余悸。
我趕緊驅(qū)車行駛起來,走出去不遠,就看到了路標,距離文關(guān)鎮(zhèn)還有兩公里,剩余的油應(yīng)該能堅持到鎮(zhèn)里了。
天色漸漸放亮,我駕駛著貨車也開進了文關(guān)鎮(zhèn)。
鎮(zhèn)子不算太大,經(jīng)過打聽我很順利地找到了目的地,一個叫順風貨站的地方。
辦好了手續(xù),貨站的人安排卸車,我來到貨站的辦公室里面。
貨站的經(jīng)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胖子,叫王東,一個很平常的名字。王東很熱情,遞給我一支煙,和我有一句沒一句聊了起來。
“叫啥名啊,沒見過你???”王東問道。
我笑了笑:“我叫陸小川。”
“第一次來文關(guān)鎮(zhèn)吧?以前都是老吳來啊……”
我知道王東所說的老吳,就是我們公司和我一個組的那個老司機。我隨口說道:“他臨時有事,所以派我來了。”
“哦,行。不管誰來,咱們都是朋友了,路上還順利嗎?”
“……不……不太順利。”我遲疑了一下,說道。
“怎么?”王東關(guān)切地問道。
“我走的那條路,遇到了鬼……鬼打墻。”我見王東熱情,便如實說道。
沒想到王東一口煙吸進去,聽了我的話,突然被煙給嗆了一口,咳個不停,眼淚都咳出來了。
王東把煙頭扔在地上,拿毛巾擦了擦眼睛,瞪著眼睛問我:“你走的哪條路?”
“從地圖上看的,叫常蔭路。”我回車把地圖冊拿下來,指給王東看。
王東看著那地圖,臉色越來越差,最后變得慘白無比。
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急忙問他:“這路不對嗎?怎么了?”
王東終于把視線從那地圖上,轉(zhuǎn)移到我的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條常蔭路……那條路在好幾年前,就被封了……而且據(jù)說兩年前兩邊的山體滑坡,還發(fā)生了泥石流。不但已經(jīng)把這條路徹底給廢掉了,還有一個村子的村民也遭了殃。你……你居然走了一趟鬼路……”
我一愣:“怎么……怎么可能,可這地圖上……明明有這條常蔭路嘛……”
王東在桌子上翻了翻,拽出又一本地圖冊,攤開來說道:“你看看吧,這是最新版的地圖冊……”
我趕緊湊過去,端起地圖冊看。果然,在原本是常蔭路的地方,是空白的。而在那空白的上方,有一條路把斷開的兩端連接起來了。
“看到了吧,你走的那條常蔭路廢了。后來在旁邊重修的新路,起名新達路。”王東指著地圖上的那條新路解釋道。
這時候我再觀察我的那本地圖,居然是一本出版日期在十年前的地圖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