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如何離開“紅樓”夜總會的,只記得拼命地狂踩自行車,不敢停。耳邊的風(fēng)聲很大,還夾雜著陣陣詭異的嗚咽聲。
馬路上的霧氣更濃,鋪天蓋地的。
我根本看不清馬路,只能憑著直覺在行駛。我騎得渾身大汗淋漓,以為終于快到家的時候,卻忽然間又看到了那塊巨大的石碑和“西平墳冢”四個字。
也就是說,我騎了這么久的車,似乎在原地打轉(zhuǎn)。
頓然,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背脊油然而生,我怔怔地望著那石碑,望著那泛著血紅色霧氣的“紅樓”,我不知所措了。
怎么會這樣?
這一刻,我才看清楚紅樓的外觀,它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紅樓,大樓通體像是被罩上了一層紅紗,血紅血紅的,特別詭異。
而很快,這層殷紅的血霧在慢慢聚攏,形成了一縷縷人形的血霧,密密麻麻的數(shù)都不數(shù)不清。緊接著四面八方又飛來不少霧氣,與它們詭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那金色的旋轉(zhuǎn)大門上,瞧見了一張臉。那是秦風(fēng)的臉,好像正沖著我陰森的笑。
然后,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這些血霧形成的人慢慢地飄落在大樓外的空地上,虔誠地跪拜在那里,手中還高舉著一些人的殘骸。
有血淋淋的胳膊,腐爛的大腿,還有滴答著腦漿子的腦袋和大半截已經(jīng)被蛆蟲啃噬得差不多的軀體。還有的甚至拖著一條長長的腸子,宛如一條長蛇在地面上拐動。
因為這里跪拜的血霧人形多,所以咋一看那平臺上全部都是支離破碎的殘骸。這真的堪比電影中屠殺過后的場面,看得人毛骨悚然。
涼涼的夜風(fēng)襲過,頓時把這一股惡臭腐爛的氣息吹散在空中,令人作嘔。
而我仿佛又被定在了原地,根本無法動彈,聞著那濃烈的惡臭,我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想要涌出來。
我想呼喊,卻好像被誰捏住了喉嚨,只能發(fā)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就在此時,秦風(fēng)一臉傲氣地走了出來,涼涼地瞥了眼平臺上那一片的肢體殘骸,嫌惡地蹙了蹙眉。
他手一揮,這些支離破碎的殘骸便飛得漫天都是,那長長的淌著血水和油脂的大腸隨風(fēng)一飛,直接從我的臉上掃過,帶著一股黏糊糊臭烘烘的味道。
“嘔……”
我無法控制地嘔出了聲,頓然間那些跪拜的血霧人形都霍然轉(zhuǎn)身,就那么直勾勾地瞅著我。
我這才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他們有臉,但卻跟恐怖電影里那幽靈一樣,眼睛是黑漆漆深不見底的洞,嘴巴裂得很大,就著臺階上那血紅色燈光,能瞧見他們嘴里也是血淋淋的。
他們沒有眼球,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有無數(shù)道犀利的視線在盯著我,我軟得想癱倒,但我動不了。
“啊嗚!”
他們發(fā)出的聲音是近乎凄厲的尖叫,非常懾人。我仿佛覺得我的靈魂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扯,我無法呼吸,有種窒息感。
我抱著雙臂,驚恐而無措。
秦風(fēng)挑眉冷冷瞥了我一眼,重重咳嗽了一聲,頓然間這些人形又“嗖”地一下轉(zhuǎn)了過去,繼續(xù)恭敬卑微地跪著。他們好像是在供奉什么,并且是他們很懼怕的東西。
“混賬東西,誰讓你們弄這些惡心扒拉的東西來?主人會吃這種低級的東西嗎?一群蠢貨!”
他這么一吼,這些凝聚的人形頓時匍匐在地,看樣子很害怕,因為那凝聚的血霧又散開了一些,蔓延得到處都是。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七月了,七月了知道嗎?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們趕快給我下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如果到時間你們還做不好,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滾!”
他說完又轉(zhuǎn)了進(jìn)去,并沒有在意我的存在。我的身體好像會活動了,準(zhǔn)備騎著車?yán)^續(xù)逃命。
而沒了秦風(fēng)震懾的這些血霧人形,頓時又飄蕩起來,在肆無忌憚地亂竄,東一個,西一個,不斷地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刺耳又驚悚。
他們似乎并未忽略我的存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過來,把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我驚恐地看著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想推開卻根本觸不到他們的實體。
他們張著血盆大口朝我嘶吼,那股陰森腥臭的氣息直接灌進(jìn)了我的鼻翼,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快暈厥了,全身毛骨悚然。
我崩潰,再也無法忍受地嘶吼了一聲。“啊!鬼啊……”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強(qiáng)大的氣息從紅樓飛震出來,直接把這些血霧打得灰飛煙滅。頓然間,那些鬼哭狼嚎悄然消失,四下里靜止了。
我惶恐地回頭,卻是什么都沒看到,但我感受到了一種懾人的氣場在我身邊,這不同于剛才那股陰森森且非常惡心的氣息。
這是醇厚的,強(qiáng)大的,且?guī)е唤z詭異的氣息,它在圍著我轉(zhuǎn),仿佛在深深地打量我,于是我又一聲咆哮……
“鬼,鬼??!”
……
“鬼你頭,臭丫頭,鬼哭狼嚎做什么呢?還不快起來洗衣服!”
驀地,我腦門上忽然一疼,霍然掀眸,對上了老頭那一張布滿皺紋但他自以為還風(fēng)采依舊的臉。
我愣了一下,連忙一激靈坐了起來。
這竟然是我的臥室,這是我們家。我怎么會在家里?我不是在送盒飯嗎?
我狐疑地看了眼時鐘,剛好早上八點,是我正常起床的時間??墒俏颐髅魇窃谒惋埌?,我還遇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場景。
“老,老頭,我怎么回家的?”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回家的?我打麻將回來你就睡著了。不過啊,九兒,老頭可真沒白疼你啊,還知道給我?guī)Ъt燒肉和魚香肉絲回來,好吃!”
老頭心滿意足地吧唧了一下嘴,又道,“今天晚上看看有沒有剩下鹵豬蹄,給我?guī)б恢换貋怼?rdquo;
“……”
我頓時無言以對,連忙跳下床沖到了堂屋,瞧著桌上那兩個空空如也的餐盒,我驚得眼球都要掉下來了。
怎么會這樣?我明明是把飯送給了紅樓里面的人啊?
我有種無法言喻的惶恐,想起那個叫秦風(fēng)的男子給了我兩百塊錢,我連忙從兜里掏出來一看,竟然是兩百塊冥幣,我頓時又忍不住嚎了一聲。
“啊……”
“臭丫頭,嚎什么呢?大清早的。”老頭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瞪了我一眼。
我一個箭步上前拽住了他的手,急的有些語無倫次,“老頭,我撞鬼了,我撞鬼了,我昨天晚上撞鬼了。”
“荒謬!”老頭拍開了我的手,挑眉斜睨著我,“你是九月初九九時出生的女娃,這天底下有什么鬼敢打你的主意?”
“我真的撞鬼了,你看這個,這是我昨天晚上送盒飯收的錢,怎么成這樣了?”我把冥幣遞給了老頭,急于要說服他,“我那生辰八字是不是假的???你到底有沒有搞錯啊?”
老頭拿起冥幣睨了一眼,揉成一團(tuán)又扔給了我,還不屑地哼了哼,“純屬是惡作??!”
“……老頭啊,是真的,你相信我。你平日里裝神弄鬼的騙吃騙喝我也不說啥了,可現(xiàn)在我撞鬼了啊,你得給我驅(qū)驅(qū)鬼。”
“九兒,你是做噩夢了吧?快去做飯,我餓了!”
老頭擺擺手,仿佛不大想跟我多說什么。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訕訕地走向了廚房。
噩夢?
有這么逼真的噩夢么?
我心不在焉地弄了兩碗素面端去了堂屋,老頭不在,估計又在他的冥室里。我喊了兩聲他沒應(yīng),就尋了過去。
老頭是個閑散的道士,雖然功夫不咋地,但是在西平區(qū)這一帶也是遠(yuǎn)近聞名的。平日里做白事什么的,總是少不了他。
這冥室其實也就是一間閑置的空房布置的,我沒事的時候也會跟他一起打坐。
我來到冥室的時候,門是虛掩的。剛想要推門進(jìn)去時,卻聽到里面一陣小聲的嘀嘀咕咕的呢喃。
“塵歸塵,土歸土,請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重獲解脫……”
我偷偷推開一點門縫,偷瞄著里面的老頭,發(fā)現(xiàn)他手里捧著一塊血玉在喃喃自語。他的樣子很虔誠,這一刻的他看起來特別的仙風(fēng)道骨。
我愣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許久,他轉(zhuǎn)過頭來瞧見了我,好像也并不意外,沖我招了招手。
“九兒,過來!”
“什么事啊老頭?”我一個箭步就跳到了他的面前,又被他給了一個腦瓜崩。
“老這么蹦蹦跳跳的,像個女孩子嗎?”
“你老人家從小也沒把我當(dāng)女孩子養(yǎng)啊。”我扯了扯衣服,訕笑著。
我之所以變得跟個女屌絲似得,還不是因為他。他從小教我要學(xué)會自己保護(hù)自己,長大了要保護(hù)他,所以我從小就跟男孩似得。
他揉了揉我短發(fā)輕嘆了一聲,把那血玉小心翼翼地掛在了我脖子上。
這血玉就像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看起來栩栩如生的。玉通體發(fā)紅,沒有一絲雜質(zhì),這應(yīng)該是一塊好玉,我能感覺到玉的質(zhì)地非常溫潤。
“這塊玉叫玲瓏血鳳,要悉心保護(hù)好知道嗎?”
“老頭,為什么送我這么貴重的東西?”
“這本來就是你的,我給你保管了十八年,也應(yīng)該物歸原主了,唉,時間過得真快啊。”他說話的時候沒像平時那樣喜歡擠兌我,擰著眉,沉著臉,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不安地看著他的臉,緊張地問了句,“老頭,你是不是想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