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告訴我,說她要走了,我舅舅給她在當?shù)卣伊艘粋€小醫(yī)院,她想到那里實習,看畢業(yè)后能不能就直接留在那里,學校已經(jīng)批準了。
“其實那個醫(yī)院離家挺近的,對我也方便,就是,就是不能時常見到表姐了。”
我當時才知道,她是特意來跟我辭行的。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還是在一起吃了一頓算是和好的飯。不管怎么樣,表妹這一走,以后再見面真的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雖說我們兩家是親戚,但是都各自忙各自的,兩家見面的機會都少的可憐。
飯是我請的,自然也沒到特別好的地方,表妹低著頭吃飯,很少抬頭,即便是說話,也是低著頭悶悶地說。
我覺得她變了好多,記得她剛來的時候,真的是活潑的很,拋開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倒真的是一個爽朗的孩子,可是現(xiàn)在完全變了,連說個話都吞吞吐吐的。
有人說時間是把殺豬刀,其實,時間扼殺了我們的一切,包括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童真以及我們所有的幻想。
“哎,她爹啊,小萍那性子是個能吃虧的主嗎?葉子從小就挺讓著她的,咱家葉子也就比她大半天。”
我確實是只比表妹大半天,是因為當時她家里有些事情,在辦戶口的時候,把她的年齡給改小了,所以解決完家里的事情后正好趕上上學,才比我晚了幾年。
我看著護士過來給老媽換輸液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許,我真的不是父母親生的也未可知。
記得剛認識阿七的時候,他跟我說收表妹做徒弟主要是因為她的生辰,他事后還問了我的生辰,還有那個曹正華,他不是也是很早之前就找個表妹嗎?但是后來也就不找了,反倒見到我后,就頻頻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
巧合嗎?以前覺得是阿七不負責任,覺得是曹正華因為看上表妹了才找她的,現(xiàn)在想想,恐怕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他們有沒有可能都是因為把我和表妹的生辰跟弄錯了?
我給我老媽擦了把臉,當做不經(jīng)意地問,我跟表妹就差了半天,是在一家醫(yī)院生的嗎?
“當然是了,當時咱們縣城就那一家醫(yī)院還可以,你舅舅那會兒生意不像現(xiàn)在這么好,還沒有混出去呢。咋突然問起這個了,現(xiàn)在你也是醫(yī)生了,真是好啊,總算不用跟著我們一起受窮了。”
其實我以前都沒有關心過這個問題,因為從我記事起,就感覺表妹家里很有錢,原來,也是父母從窮日子里慢慢奮斗出來的。
在同一家醫(yī)院,只差了半天的嬰兒,有沒有可能真的是抱錯了?
“要不要我?guī)湍愀袘幌拢椰F(xiàn)在可是精力充沛的很。”
這次沈聰?shù)拐f的像句人話。我搖了搖頭,說現(xiàn)在老媽還在床上了,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實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就算是當年有些什么差池,現(xiàn)在不是挺好嘛?父母依舊是父母,沒人說,也就這樣一輩子過去了。
“你就真不想搞清楚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你是誰?”
“不想。”
我很直接地回答了沈聰,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家庭很好,我也不想去破壞這樣的美好,那些沒必要的東西糾結它干什么?
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我不糾結并不代表所以人都不糾結,我二叔離的最近,第二天就趕過來看了我媽。
二叔也是個熱心腸的人,一來就開始幫忙,還說我爸都一晚上沒怎么合眼了,去休息一下,他來幫著看著。
他這個人還算是有點兒文化,在我們村里教書,他當時專門去找醫(yī)生詢問了我媽的情況,還特意去看了夾在病例里的化驗單。
可是,沒一會兒,他就黑著臉回到了病房,看了我跟我媽一眼,偷偷地把我爸給叫了出去。
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我爸回來后,臉色立刻就不好了,而且相比之前的態(tài)度,冷了很多。
該不是,二叔也看了血型的單子,在我爸面前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吧。
“爸,出什么事情了嗎?”
我試探性地問了問。
“沒事,跟你沒關系。”老爸雖然不愿意多說,但是從口氣中就能聽得出來,他心情極度不好,過了十幾秒的時間,老爸突然反應過來,說我好歹也是個醫(yī)生,昨天我化驗血型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嗎?
哎,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我撅撅嘴,說發(fā)現(xiàn)了,所以昨天才問表妹的事情。
“啥?跟小萍有什么關系?”
我爸瞪著眼睛看著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一樣。
“對呀哥,你不記得了嗎?小葉剛生下來的時候你看了一眼,等第二天再看,你還嘟噥跟剛剛看的時候感覺不一樣,小孩子都長的差不多,跟小萍放在一起,會不會那會兒就弄錯了。”
二叔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一下就把話給接了過去。他不光嘴上說,還真就行動了,跑去那家醫(yī)院,去找醫(yī)生查看我跟表妹出生時的所有資料。
這一查,還真讓他給找出問題了。
這下好,我媽還沒出院,家里又鬧出這么個大事出來。孩子都養(yǎng)這么大了,現(xiàn)在說這個,如果大家都想得開還好,但凡有一個人想不開的,這不就是場悲劇嗎?
許久不露面的舅舅和舅媽竟然神速地出現(xiàn)在了醫(yī)院里,當然,后面還跟著表妹。
還好都已經(jīng)過了很多天了,我媽基本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事情了。接二連三地出狀況,我跟醫(yī)院請了兩天的假,主任批假特別的爽快,讓我把事情處理好了再回來,并且還以單位的名義寄了束花給我媽。
還好雙方并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沖突,舅媽顯然對我的態(tài)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死活非要接我去他們家住上幾天。
其實我爸媽也是想著說,接表妹到我家玩兒兩天,哪想表妹立刻就躲開了我父親的手,拽著舅媽就說:“媽,你不要我了嗎?”
“說啥傻話呢,只是感覺自己又多了一個孩子,以后,你們就真成姐妹了。”
舅媽說著話就拉起我的手,說要去給我多買幾身衣服,來彌補一下這么多年都沒在身邊照顧。
“媽,你就是不要我了,以前,你只會抓著我的手給我買衣服買吃的,你是我媽,就是我一個人的。我才不要到他們家呢,他家又窮又臟,連頓好吃的飯都沒有。”
表妹似乎完全接受不了這個事情,她用一種仇視的眼神看著我們每一個人。
這句話,無疑是真的傷害了父母,我剛要開口,就看到舅舅竟然一巴掌打在了表妹臉上,訓斥她都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窮富那也是你爹娘,你也要孝順的,再說,他們一直就對你不錯,你怎么就這樣不懂事。”
我從沒看到過舅舅生這么大的氣,他甚至打表妹的手都在抖。
表妹捂住臉,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撇著嘴跑出了醫(yī)院。
“你這是干什么?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怎么還把孩子給打了。”舅媽說著話就要去追。
“不許去,她都多大了,讓她好好反省去,看你把她給慣的,還知道倫理人情嗎?姐家這樣,還不都是因為我。她今天的這話,有多傷姐跟姐夫。”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年我姥姥家特別的窮,我姥爺在文革的時候,一直都是被批斗的對象,我媽家兄弟姐妹五個,這個舅舅,是最小的一個,當時我媽嫁給我爸的時候,其實我家的日子還算不錯,但是后來為了替我舅舅還那筆貸款,我們家連老底都翻出來了,之后我爸的身體就一直不好,日子也就這樣窮了下來。
舅舅日子好了以后,其實多次給我家寄過錢,我爸媽都是老實人,當面給的都沒要,只是打過來的錢也都存在,沒舍得花,說將來給我置辦嫁妝,好讓我能風風光光的嫁人。
這些,他們之前從來都沒人跟我提起過。只是現(xiàn)在我突然聽了,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要不我去看看表妹吧。”
我左右覺得自己再呆下去真的有點兒受不了,就趕緊就追了出去。
外面車多人也多,我遠遠地看到表妹的身影出現(xiàn)在馬路對面,想叫,后來想想,還是別了,估計一叫,跑的更快了。
我一路跑著追了過去,攔下了表妹。
發(fā)現(xiàn)剛剛舅舅下手確實是狠,表妹的半邊臉,都有些腫了。
“你來干嘛?”表妹根本就不想理我,用她的話說,我就是她的克星,跟她八字相克,自從她碰到我以后,就沒有什么順心的事情,以前的事也就不計較了,現(xiàn)在連爹媽都成我的了。
“不是啊,舅舅舅媽很疼你的,而且我爸媽也很喜歡你。”
“疼個屁,我爸從沒打過我你知道嗎?一句重話都很少說,剛一認你,就結結實實地把我給打了,養(yǎng)了我這么大,他后悔了!”
表妹完全不聽我說什么,就只顧著往前跑。
她心情許是糟透了,凈顧著哭,腳下一下沒踩好,順著過街天橋的樓梯就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