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就遇到這種事是誰都預(yù)料不到的,每個人都以為最危險的地方是雁門關(guān),而一路上都會很順利,沒想到才上路就來這么一出。想要找出下手的家伙已經(jīng)不可能了,對方肯定早就跑遠了,不會傻乎乎的等著我們?nèi)プ贰?/p>
這時候隊伍里輩分最大的七叔就成了領(lǐng)頭,很快他就將被破壞的車輛的數(shù)目統(tǒng)計了出來,能用的只剩下六輛,當時的我們車子還沒有備胎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繼續(xù)走下去。
最后誰都看向七叔,這里就屬他的輩分最大,自然就該讓他挑擔子做決定。他思考了一會兒,沉聲說:“這年頭沒幾個修車的地方,要么棄了這些車子另外買,要么把它們推到維修地點!前者,我們得在這里過夜,后者,我們得推著這些車走上好幾里路。這種大事我也不好自己做主,大家一起決定吧。”
一句話,便又把球拋給了眾人,可見七叔這些年的飯不是白吃的。
眾人沉默了一陣,其實在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各自心里都有了主意,只是在等待出頭鳥罷了。
沒想到這個出頭鳥卻是八叔,他一聽到七叔說要換一批車,花錢那不等于要他的命嘛!雖然那不是他自己的錢……他猛地跳起來,也不顧七叔比他大,扯著七叔的耳朵抗議:“不行!你小子未免太破費了!你這是要氣死我啊,你知道換一批車要多少錢,要多少錢么??。?rdquo;
“哎喲喲,老八你他娘的給我冷靜點,放開我?。《湟荒愠兜袅?!”七叔捂著耳朵一臉氣急的模樣,“又不是花你的錢,你急個啥子啊!”
“我不管,天下的錢都是我媳婦兒。誰敢亂花,那就是跟我老八過不去!我就是看不得它們躺在別人口袋里。”
八叔也就這性格,別說換一批車了,平常家族里的小孩子,花了一分錢買點什么東西,比如糖之類的,若是被他撞見,就算血緣關(guān)系不是很親近,都要被他批評上半天,所以唐家的小孩子最怕的是他。據(jù)說,小孩子吵著要爹媽買東西的時候,只要一提八叔的名字,小孩子立即不敢吵了……
七叔索性也不理他。
“我看還是過夜吧。”有人說。
心里想到推車行幾里路辛苦的人都感覺到眼前一亮,紛紛附和:“對啊對啊,依我看,還是先在這里過夜的好。再走幾里路都未必有修車的地兒,到時候咋辦?繼續(xù)推?恐怕到明年都到不了雁門關(guān)啊。”
另一些人忍不住反駁:“不行,千萬不能在這里過夜!對方在路上丟釘子的意圖,分明就是讓我們停留在這里,好趁機下手。我們不能中計。留下來肯定很危險,必須連夜趕路離開這里才行。”
安常在用手肘撞了撞我的后背,眉毛不停地跳動著:“現(xiàn)在應(yīng)該輪到你表現(xiàn)啦,這可是收買人心的好時候??!”
我環(huán)視了一圈說:“反正這些人都不是啥好鳥,就讓他們多吃點苦頭。”然而其實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該咋辦……
一群人為此吵個不停,一直到了傍晚,冰涼的晚風夾帶著更冰涼的雨滴吹在我們身上——下雨了。到了這時候還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在這里過夜了,趕路淋感冒了的話,不會有任何藥物能對這些鬼化病人產(chǎn)生作用,雖然感冒不致命,但是覺對會很難受。后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時候就倒下顯然是很不好的。
這可糟糕了,我們并沒有帶帳篷一類的東西,因為原本就不打算露營,畢竟現(xiàn)在還處于敏感時期,這么一大群人突然出現(xiàn)實在是太突兀太可疑了,二是晚上在外也挺不安全的。我們這么大的仗勢很容易被強盜劫匪什么的盯上,一旦被盯上,對方只要一把火就能讓我們都完蛋。
不得已,七叔只得先派人去找地方住宿。原本以為我們這近兩百人要分散開來住,畢竟那時候就算有旅館酒店,那也沒辦法一下子空出那么多房間,或者說根本沒那么多房間,沒想到還真給他們找著了。
那地方現(xiàn)在是一個廉價出租屋,它的前身是一個老舊的廢工廠,洋務(wù)運動后期跟著口號弄起來的。原本的投資人本來想著別人都借著這股風起來了,也趁機賺一把,后來也確實繁榮過好幾年,但是過了那幾年,由于連年的戰(zhàn)爭還有上頭的壓榨,再加上經(jīng)濟不景氣,就倒了。
不僅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廠子里的機器全部被人搬空了,還不得不將它抵押。
廠子現(xiàn)在的主人姓黃,我覺得他身上的一切都能用別的東西來比喻:鴕鳥頭,大餅?zāi)?,老鼠眼,香腸嘴,熊脖子,母豬肚,樹墩腿。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又矮又肥還長著一張賊臉的禿子。
工廠倒閉之后他的祖父買下了這里,他找風水先生看過之后,那個先生就說,這里不是做生意的地方,財氣不旺,但是很適合住人。當時他的祖父就想租出去,但是,這么空的地方誰會自己???
黃先生的祖父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把大又空的廠房分成好幾行,每一行又分成好幾個正方形的格子,也就三四米寬,用木頭做的墻和門隔開做成隔間,每一行隔間的盡頭都有一個廁所。
當然了,里面有的不會是時髦先進的抽水馬桶,而是實實在在的恭桶。這里面居住的人大多數(shù)來自云南和貴州,一般是到附近的磚廠打工。因為價格這里的價格便宜,又比他們廠子提供的宿舍安全,所以生意很不錯,每個月都能賺個二三十塊錢。
但是因為最近這十年情況有些特殊,老板擔心被當成資本家,被人抓到大街上斗,所以根本不敢外租,也不敢趕走原有的租客,甚至連收租都不敢,就怕他們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給舉報了。
十三叔聰明,一下子就聽出這主人的意思,笑著說:“現(xiàn)在風大,俺們也知道老板您做生意有風險,不如這樣吧,兩毛錢一個人,就住一晚上。咱一百八十多人,干脆做一百九算,三十八塊算作四十,權(quán)當保險費,您看?”
這家伙挺奸詐的,雖然聽起來是我們比較吃虧,但是他掌握了主動權(quán),而且開出了一個大概價錢,老板就算再想提價也不可能比這個價格高太多。而且他在話中不停的暗示自己已經(jīng)是吃虧的那一方,如果這時候老板再加價那就不合規(guī)矩了。
生活拮據(jù)并且愛財如命的八叔聽了他的話,氣得全身發(fā)抖,差點沒暈過去,幸好旁邊的幾個人過去給他掐人中,他本人則是一邊喘著氣一邊罵:“敗家子,敗家子,錢不是這么花的!”
十三叔也清楚他的性子,勸了一兩句,不聽,那就算了,由他鬧得了。
談好價錢付了租金,就跟著老板走進了工廠。這里當然沒有電燈,不過到處點著蠟燭,工廠里墻壁上的很多地方都開了窗,以保證空氣充足。里面的設(shè)施極為簡陋,所謂的墻和門都是木頭釘成的,隔著一堵墻,你能知道隔壁每餐吃的什么。
老板說這里空的隔間我們可以隨便挑,因為除了接近廁所的隔間之外,其他的隔間條件都差不多,但是說話要小心,這里大部分是外地來的打工仔,脾氣燥火氣大,也沒啥法制觀念,一個不順眼就會打人。
還有就是,女生在十點鐘之后最好不要上廁所,十點鐘之前不打緊,人們要么干活要么聚在一起打牌,過了十點鐘人就散了,就有些大叔就會躲在廁所,溜他們的小鳥……
我們一一應(yīng)允,而后各自找地方歇下。
隔間真的很小,放下一張床之后,人走進去,再加上行李,剩下的空間連坐下都嫌擠。
晚上也沒發(fā)生什么事,七叔派出了一些人讓他們?nèi)ベI或租車子,也挺順利的。為了應(yīng)付突發(fā)狀況,我們把周圍都逛過了一遍,對這里的地形也算是熟悉了,一旦有事情發(fā)生也不至于太被動。
不知不覺就到了睡覺的時間。
大概是想到今晚有可能發(fā)生的種種意外,我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便躺在床上數(shù)數(shù),數(shù)著數(shù)著就發(fā)現(xiàn),娘的,怪不得睡不著,燈都亮著哪能睡著,于是下床吹燈。
那一刻,我眼角瞥見門外好像有個影子閃了過去。門是用一片一片巴掌寬的木板拼湊成的,兩塊木板間的縫隙極大,有時候最大的能伸進一根手指頭。
我感覺那個人像是飄過去的。
唐家人?這么晚了亂走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