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人似乎很沉,旁邊三個打下手的也過去幫忙,竟然也顯出很吃力的樣子。
到最后,我終于看見一個人形的、硬梆梆的東西一點一點地被他們拖了上來。由于他們把所有的手電筒的光都向著井口,所以從我的方向看得并不模糊。我一看見那個人的樣子就覺得不對。太不對勁了,要是真的是一個人,特別是一個在水里泡著淹死了的人,按理說怎么也應(yīng)該是軟趴趴的,絕不可能硬得跟石頭似的。
老人摸了一把,像是立即反應(yīng)過來什么,氣得猛地一摔手電筒,罵道:“果然唐家的人都是老狐貍,這句話沒說錯!虧我還因為自己很精明,吃的米都比那女娃子走的路要多,沒想到還是被擺了一道!我們幾個,都中了那女娃子的招了,這是一座雕像,他娘的,太逼真了!”
幾個人一聽,都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似乎立即就都以為是我把雕像沉進了水里,氣得臉都青了。我看得直想笑,是他們把雕像認成是我,反過來倒怪我了,搞笑了。我看老人不是沒看出來雕像不是我放的,而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把雕像當(dāng)作是我的人,如果捅破了,那他就太沒面子了,這樣說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也虧得其他人都被他牽著鼻子走。這種感覺就像是偷雞不成反而被雞吃了一把米的人,倒過來怪別人家養(yǎng)的雞太聰明不給他抓。
讀書人扶了扶眼鏡,試探性的問:“現(xiàn)在那個女娃子肯定已經(jīng)跑遠了,要追很難,而且能讓我們進來,肯定留有后手,不會讓我們清易抓到,我們再追下去,恐怕?lián)撇坏胶锰?。這雕像既然跟她長得一模一樣,那也是天賜的啊,咱們就把它裝成尸體,帶出去給唐家人,說不定還能撈點錢。”
這人也真是太貪心了,這時候都還錢錢錢的念叨個不停,虧那孔圣人的書里整天仁義禮智信的念叨,這個讀書的倒是一點也沒看進去,光惦記著黃金屋顏如玉了。
老人氣道:“長點記性吧你??!剛才被唐家人擺了一道,唐家連一個這么年輕的女娃娃都能如此精明,更別提那些老狐貍們了。你以為用這東西冒充尸體,那群老狐貍會看不出來?!到時候別說撈油水了,保不準還會被他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趙停棺忽然指著雕像就說:“奇了怪了,她是怎么找到這樣的雕像的?而且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和白堇一模一樣的雕像?哎,你們看看,這雕像穿的衣服怎么怪怪的,不像是咱們穿的這種,好像也不是前清滿人穿的衣服啊,難道年代還要再推前一些?”
老人點點頭:“你們這些年輕人當(dāng)然是沒見過的,這年頭要破舊,誰也不敢藏這樣的衣服,都給燒了,不然也不敢拿出來。你們這一代人,估計很少有見過的,我記得有個年輕崽子看了,還以為是日本的和服。其實這原本是我們漢人的服裝,我們穿這種衣服已經(jīng)是前幾代人的事情了,連我這種感覺半老的人都只見過前清的大褂。所幸家里送我去念過書,破舊之前這種衣服沒被禁,所以以前也見過。”
原來這是我們漢服中最常見的對襟襦裙,這個雕像肩膀上還披著坎肩,顏色都非常艷麗,頭飾也很繁多,臉上化著妝,老人說,看這個雕像的裝扮,很像是唐中期流行的裝扮。
周圍的幾人聽得一驚一乍:“那么久遠哪?那豈不得是個古董?!那敢情好,咱們帶出去隨便找個地方賣了,也能撞到點路費,好歹拿回本。”
老人搖頭:“不確定是什么時候雕刻的,如果是后代按照那個朝代的風(fēng)格來雕刻,那也是我們吃不準的。這上面的顏料太好了,放進水里也不知道泡了多久,竟然一點都沒有褪色。依我來看,這些顏料也有保護雕像的作用。不然也能根據(jù)它褪色和磨損的程度來判斷它有多少個年頭,值不值錢。”
而且這雕像雕刻的技術(shù)是極好的,乍一看上去,每一寸都極力要求貼近真實,這臉蛋,這身子,還有上色,都搞得跟真人似的,我都有點懷疑,是不是這個雕像根本就是一個人,只是后來被人用了什么藥,或者中了什么邪術(shù),所以才變成了雕像。
這種手藝在我們這個年代是很難找的,人就是那樣喜新厭舊,很多祖先的手藝一代一代的傳下來,傳到了我們這代人,或者其他后輩手里,很多精華就都不知不覺地不見了。有些東西是一代一代積累下來,越來越好,但也有很多手藝的傳承是一代不如一代,更何況現(xiàn)在要破舊,有些老手藝你敢傳愿傳,還沒人敢學(xué)愿學(xué)呢。
老人認為這樣的手藝恐怕只有以前的工匠能有,就算不是唐代的,那離那個朝代也不遠了。而且制造這么一個雕像花費的人力物力肯定也不會太少。可是那女娃子……老人說到這里就停下來了,臉色陰沉地看著四周。
我已經(jīng)猜到他沒有說出來的那一部分話是什么了,不由得有些頭皮發(fā)麻。這東西恐怕已經(jīng)有些年代了,可我才二十歲啊,他們說的那什么對襟襦裙我聽都沒聽說過更沒有見過,對于唐朝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概念,只知道聽起來是離現(xiàn)在很遠很遠的一個時間,我怎么可能跟那時候的雕像扯上關(guān)系……
更讓我奇怪的是,這里是趙家的地方,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一具雕像?
光頭臉色難看,說:“該不會那個女娃子是個不死人吧,從那時候活到了現(xiàn)在?”
讀書人忍不住罵:“什么不死人,人怎么可能跟烏龜一樣長壽,你也不是沒看見,那個女娃子看著才像十幾二十歲。要是真的是一個不死人,早就被人傳遍了,說不定還有人謠傳吃了她的肉能長生不老呢,哪兒能輪得到我們來找。”
“也可能是這個人本來就和白堇長得很像呢?”趙停棺說,同時用手電筒在雕像的臉上仔細照了照,“天下那么大,聽說光我們就有十幾億人,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張臉,誰也不能保證沒人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是吧?”
那個讀書人立即諂笑著附和道:“這個說法不錯,聽著就挺有道理的。說不定這他娘的就是一個巧合。”
趙停棺也不理會他,看著雕像繼續(xù)說道:“而且你們看,這個雕像的動作和表情,好像和一般的雕像不一樣。一般的雕像,表情都是很木然的,或者就是很猙獰,動作也是雙手自然下垂,這個雕像卻不是這樣。”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并不能看到雕像的臉,所以也不知道它臉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不過我可以看得到它的動作,是雙手交叉著搭在雙肩上,是一個很奇怪的動作。
“怎么,”光頭跑到雕像旁邊,左右看了幾眼,還是沒看出什么門頭來,于是問,“這是啥動作?古代的娘們兒,睡覺都這樣的,防野漢子嗎?也不知道這么睡有多難受……”
“這不是在睡覺,”老人立即打斷了他的話,沒給他繼續(xù)胡謬的機會,“我們把它立起來,好好看一看這究竟是什么動作。我總覺得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雕像的腳下還有個底座,他們很輕易就把它立了起來。
老人看著雕像,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我在這邊聽得都快要急死了,心說你們這些人說話就不能干脆一點嗎,別老是說到一半就停下,真是急死人了。
原來這個雕像的姿勢,說明它不是制造出來用來擺設(shè)、裝飾或者收藏的,而是用來祭拜的,雕像一般是某個很有大作為的人,或者是德高望重,或者是給當(dāng)?shù)厝俗隽耸裁礌奚篮笕藗兙涂塘艘粋€雕像,放在榕樹旁邊根須密集的地方。
榕樹這種東西,一木成林,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根須會慢慢地把雕像包裹住,而后代不能把根須斬掉,而且每隔幾年就要到榕樹外面祭拜一次,可能的話還要鉆進榕樹林里面。
但是這也是聽說而已,連老人都覺得非常不符合邏輯。一來西藏那邊的氣候,是不怎么合適榕樹生長的,要找一棵榕樹不容易,二來西藏那邊大部分是藏人,特別是喜馬拉雅山附近的一些藏人非常排外,其他的族人在那里活動的話不可能沒人知道。
而且在我們這里,很少有人有這種習(xí)俗。我是聽都沒聽說過,老人說,早年間聽說過西藏曾經(jīng)有過這種習(xí)俗,但是那些人都不是藏人,也不是漢人,不知道是什么族的,可能是某個邊境上活躍的少數(shù)民族。而且那種習(xí)俗只出現(xiàn)了很短的一段時間,那里附近的藏人并沒有受到影響,就銷聲匿跡了。到現(xiàn)在,只聽說盤踞在四川西南邊界上的墨家還保留著這種習(xí)俗。但這也只是聽說,事實如何,沒人看見過。
墨家有多神秘詭異,在這里的人估計或多或少都有聽說過,有這樣的習(xí)俗也并不奇怪。只是這種雕像,一般是放在榕樹林里,周圍應(yīng)該都給樹根裹了個嚴嚴實實的,要弄出來不容易,整片把林子砍掉是很費功夫的,最方便快捷的辦法就是把整個榕樹林給燒掉,但是雕像肯定會被燒黑,要還原幾乎不可能。這個雕像,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被損壞過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