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生手里執(zhí)著的紫毫筆,雖然蘸滿了墨汁,但是紫色的毫光依舊鮮艷無比,墨汁也無法完全掩蓋。
我死死的盯著那支紫毫筆,思潮起伏不定。那一定是師父的紫毫筆,即使相隔十年,我依然記憶猶新。但是現(xiàn)在為什么會在這個女生的手里?難道她與師父是認識的?
想到這里,我不禁又打量起那個女生來。確實是個十分漂亮的女生,有一種古典的美,一種出塵不染的氣質(zhì)。難怪這里這么多男生圍著她,如果她是個新手,不會書法的話,我相信這里很多人會爭相教她的。
我又把注意力移到了她寫的字上,只見她正在宣紙上寫著“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guān)山難,長相思,摧心肝”這句詩句,這是出自李白的《長相思•其一》,現(xiàn)在正寫到句中的那個“思”字。這女生的字寫得端莊秀麗,頓時讓我覺得自愧不如。雖然圍著的人多,但是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怕打擾到這位女生,只有幾個人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過我已經(jīng)猜到當這個女生寫完之后,眾人的反應(yīng)會是怎么樣了。
果然,當女生寫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不知誰帶頭喝了一聲“好!”,于是大家都鼓起掌來,又豎起大拇指,大贊那女生字美人更美。那女生似乎被眾人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暈。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現(xiàn)場個個都圍著那個女生,我離得又有些遠,想要擠進去接近她還真是十分困難。我想了一下,紫毫筆的事情,還是私下里問她比較好。但是看現(xiàn)場這個模樣,等一下要邀請那個女生去吃飯的人應(yīng)該很多吧,好像沒什么機會可以單獨找她談一談?
我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一個辦法。我就在這堆人的旁邊坐下,找了一張宣紙,又把筆墨拿來。把筆提了起來的時候,蘸滿墨汁,提氣御氣,大手一揮,在宣紙上從右往左,寫上四個大字:
“上善若水”!
寫完這四個字之后,我又在后面題上我的落款:任河。如果那個女生與師父相認識的話,說不定會對這四個字感興趣!
我寫完之后,擱筆抬起頭來一看,卻差點把我嚇了一跳。
沒想到輪到我被人圍了一圈!圍著我的人有男有女,基本上沒有我認識的人。只聽得當中有人說道:“不得了??!這一屆新來的師弟師妹真是臥虎藏龍??!”
“上善若水!這手字寫得真大氣!有大家風范??!”
“這位師弟和那邊的師妹簡直是一時瑜亮!”
我對眾人掃視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個女生也在人群之中,正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著我。恰好我也看著她,與她目光相接,她朝我微笑了一下,臉上又泛起了微微的紅暈。
她那個神態(tài),竟然讓我有些怦然心動。我急忙避開她的目光,既然她看到了我寫的這四個字,我這張網(wǎng)算是撒下了,接下來再找她談一下的話,應(yīng)該會方便一點吧?
我對大家笑了一下,便站起身來,想往外走。但是有兩個人卻走了過來,和我交談起來。他們卻是誠心和我交流書法上的一些體會和經(jīng)驗的,我當然也十分愿意和他們探討,大家聊了一陣,聊得十分投契,便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等到各自告別散去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那個女生已經(jīng)不見了!
我急忙走出教室,恰好看見前面有好幾個人簇擁著一個女生往前走去,從背影看來好像就是那個女生,我便跑上前去。
等我跑到他們后面的時候,那個女生首先意識到有人跟了上來,便回過頭來,看見是我,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便停下了腳步。
她旁邊的幾個男生見狀也停下腳步,紛紛回過頭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旁邊的那個男生正是書畫社的社長,我記得名字好像是劉文書。其他幾個男生也十分眼熟,應(yīng)該都是書畫社的副社長、部長一類的師兄,不過我沒記住他們的名字。
劉文書望著我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好像是新入社的……任河?”
我說道:“是的。各位師兄你們好啊,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情想請教一下這位女同學,能不能讓我跟她單獨談幾句?只耽擱幾分鐘就行。”
那個女生雙眼一亮,剛要開口,劉文書卻搶著說道:“我們正好要一起去吃飯,那你跟我們一起去吧,我請客!”
我看著他那不善的眼神,心里卻暗叫糟糕。
好在那女生站到了我身邊,轉(zhuǎn)身對劉文書他們說道:“剛好我也有些疑問要請教任河同學呢!劉師兄,不如你們先去,下次我們再另外找時間一起吃飯?”
那女生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劉文書他們也只好哂哂而去。臨走的時候,劉文書居然還瞪了我一眼。
不過那時候我也沒有在意,因為我心里正呯呯亂跳,那個女生既然也說有疑問要請教我,莫非是跟我寫的“上善若水”有關(guān)?這樣一來,她認識師父的幾率可是十分大,從她口中還能打探出師父的下落也說不定!
那女生抿嘴一笑,臉上又泛起了微微的紅暈,對我柔聲道:“任河同學,你不是說有話要請教我嗎?”
我回過神來,迫不及待的問道:“對不起!我想請問你一下,你的紫毫筆,是從哪里來的?”
女生帶著一絲不解的神情望著我,說道:“是開學的時候,我奶奶送給我的。”
“你奶奶?”我沒想到她會給我這么個答案。
她又說道:“有什么問題嗎?”
我腦海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從來不知道師父有沒有家人!師父前后在石盤村呆了差不多兩年,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的,所以我才會下意識地認為,師父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其他親人。但是我卻從來沒有思考過,師父來石盤村之前,又是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有個家?師父離開石盤村,會不會只是回家了而已?
想到這里,我不禁咽了一下吐沫,說道:“請問你是不是姓……郭?”
女生又是抿嘴一笑,道:“我不姓郭,我姓段。我叫段飛白。”
“段飛白?”飛白,是書法中的一種特殊技法,據(jù)傳是東漢蔡邕所創(chuàng),是指筆畫中露出一絲絲的白色,就像枯筆所寫一樣。取這樣的名字,恐怕這個女生出身于書法世家。只是段飛白這名字,聽起來更像是男生。
段飛白道:“叫我飛白就可以了。我知道你叫做任河。”
我笑了笑,道:“我是叫任河,河水的河。那么你的奶奶……是不是姓郭的?”
飛白道:“我奶奶不是姓郭的,我家里也沒有人姓郭。”說完她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絲頑皮的神色,笑了笑,道:“你好像對我奶奶比較感興趣?”
我苦笑了一下,說道:“我不是對你奶奶感興趣,我是對你的紫毫筆感興趣。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得到那支紫毫筆的嗎?”
飛白低頭把她手里的那個白色的挎包打開,從中拿出了一個錦盒。我心里一震,這錦盒跟我當年看到的,也是一模一樣的!只見她把錦盒打開,把紫毫筆取了出來,向我遞了過來,道:“這支筆,你為什么會感興趣?”
我接過那支紫毫筆,拿在手中,仿佛穿越回了十年前一樣。那一瞬間,我對師父的思念竟然如潮水般涌了上來,鼻子也感到酸酸的。我又想起了師父當年在廣場上用這支筆畫下最后一道符,還說讓一切到他就結(jié)束。到底那天晚上,他為什么要在那里開壇畫符?又為什么說到他就結(jié)束?
“你怎么了?”飛白溫柔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
我這才回過神來,再看了一下紫毫筆,忽然想起當年我碰到這支紫毫筆的時候,紫毫筆可是冷如寒冰的,但是如今這支筆卻是正常的溫度,拿在手里并沒有什么特別。
我把紫毫筆還給她,說道:“沒什么,只是我?guī)煾敢郧?,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筆。所以我才想問你,你奶奶是怎么得到這支筆的?”
飛白一面把筆放好,一面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下次回家我問一下我奶奶,到時候再告訴你?”
我感到十分失望,但是也只能如此了。我想了一下,又說道:“你奶奶知不知道‘上善若水’?”
飛白笑道:“你又來打探我奶奶啦?我對奶奶的事情知道得并不是很多。上善若水那幾個字你寫得真好,以后我還要向你請教書法上的問題呢。”
我不禁再次感到失望,原來飛白只是覺得我那幾個字寫得好,并不是她也知道上善若水背后的含義。
“不過,最近對這支筆感興趣的人還真多,看來我得回去好好問問奶奶這支筆是什么來歷才行。”飛白忽然說道。
“咦?還有其他人對紫毫筆感興趣?”我覺得十分奇怪。
飛白點了點頭,道:“是呀。我有個朋友,說我的筆有靈氣,今晚還要把我的筆借走,說要請筆仙呢。”
“請筆仙?!”我著實吃了一驚。筆仙我也聽說過,是一種招靈的游戲,也是一種儀式,傳說可以招來鬼魂,問自己想問的問題,鬼魂就會附在筆上,寫出答案。靈不靈驗我不知道,但是竟然有人想用這支紫毫筆作為請筆仙的媒介?我腦海里忽然涌現(xiàn)出當年在地穴里遇到的鬼火,心里頓時有種不祥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