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呢?”走到亭子中間的時候,慕容子岸突然停下來,問道。
“姐夫何出此言?”官清和也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zhuǎn)過身來。
“那個領(lǐng)舞的歌姬,并不是你朋友介紹的吧?”慕容子岸捻了湖邊的最后一道殘紅,放在鼻子旁嗅了起來。
“是呀,聽說她的古琴猶為動人,在朋友的府上見過她一次,完全被她所折服。”官清和仍然在自說自話。
“可是據(jù)我所知,她是千柳閣的頭牌吧?這件事難道你不知道?她在千柳閣的名聲應(yīng)該遠(yuǎn)勝于所謂的歌姬吧?”慕容子岸小步快走到他跟前,看著他。
“你,怎么知道?”官清和有些不可思議。
“常在路邊走,哪能不濕鞋?”慕容子岸似笑非笑地說。
官清和看著面前的姐夫,冷氣頓時從腳邊升起。
“你說,如果你父母知道你宿在煙柳之地,會是什么感覺呢?”慕容子岸說。
“你想怎么樣?我敬你還是我姐夫,總不見得和我姐姐結(jié)婚第一天,你就要我難看吧。”官清和冷漠地說。
他和柳方君確實只是一面之緣,那是一年前,他和另外幾家的公子哥貪玩去了千柳閣,在那里,他看見了坐在臺中央彈著古琴的柳方君,在脂粉味濃厚的閣樓里,唯有柳方君穿著一身清淺的淡綠色,發(fā)髻不過高高梳起,看似不施粉黛,實則比其他風(fēng)塵女子還要明艷。
等到柳方君演奏完畢,官清和來到了她梳妝的后臺,“姑娘,今晚可否陪我呢?”他自信自己是一位倜儻的公子,這樣的要求必也不過分。
“小弟弟,還是等到你長大了再來吧。”柳方君冷冷地拋下了這么句話。
官清和看著柳方君緩緩離開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那時,他第一次這么想擁有男人般的力量,可以為自己心愛的女人保駕護航。
“清和,我并不是想要挾你,只是你要想清楚,我知道的事情未必別人不知道,萬一傳出什么好歹來,官家的名聲恐怕難保。”
“我和柳姑娘不過是君子之交,何來怕別人說?”官清和雖然嘴硬,但心中想到此事一旦傳開,必定十分敏感。
“你當(dāng)真不想讓我?guī)湍銌幔?rdquo;慕容子岸問。
官清和沒有說話。
“如果能讓你既維持和柳姑娘的好關(guān)系,又能掩人耳目,你可愿意?”慕容子岸說。
官清和猶豫了一下,隨即問道,“你可有良方?”
“其實,要堵住悠悠眾口,不過就是防止千柳閣老鴇和其余姑娘的碎嘴,據(jù)我說知,必有許多達(dá)官顯貴在其中安插眼線,以求抓住政敵的把柄,而我有能力讓這些人閉嘴,我這樣說,夠清楚了嗎?”慕容子岸說道,兩人已走過一片楊柳池子,向官清和的堂中走去。
“為什么他們要在青樓中設(shè)眼線?”官清和不解。
“因為煙花柳巷是人們最會犯錯的地方,當(dāng)男人們流連忘返的時候,有些不該說的話自然會脫口而出。”慕容子岸說。
“原來如此。”
“如果我能堵住這悠悠眾口,你就可以無所畏懼地和柳姑娘一塊廝守,且做起那人間鴛鴦,可不好嗎?”慕容子岸說著,腦海里卻浮現(xiàn)起柳方君那哀怨的眼神。
“可是……柳姑娘似乎對我不感興趣。”講到這里,官清和竟然紅了臉,還如小孩子一般的心性。
“當(dāng)真嗎?我不知道一個青樓女子還會有這樣的情操。”慕容子岸似乎嗤之以鼻。
“柳姑娘不是一般人,并不會以別人對她的好壞做為回報的基礎(chǔ),如果真有這樣的讓你,她便是真的愛上了。”官清和這會子的話卻是十分成熟。
“你還小,感情的事自然可以慢慢來,又何必爭這一朝一夕呢?再說了,她此生最想要的恐怕是一份安穩(wěn)的愛,如果你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又何懼不能得到她的心呢?”,慕容子岸說著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也許吧,可我也不能夠等她太久,父親馬上就要為我指定婚事了。”官清和的眼光暗淡了下去。
“這就是我今天要和你說的事情。”慕容子岸想,終于能說到正事上了,“如果我沒有記錯,岳丈大人是想撮合你和歐陽大人的小女兒,那歐陽大人是君上的國舅,你們兩家如果聯(lián)姻,定會在前程上一片大好。”慕容子岸觀察著官清和的表情。
“正是,這件事父親跟我提過幾次,我并沒有說什么。”官清和有些不快。
“那歐陽家的小女兒何等的驕縱你又不是不知道,以你的心性,能夠真的愛上她嗎?再者說,若她是愛嫉妒的人,查到了你和柳姑娘的蛛絲馬跡,豈不是陷柳姑娘于不仁不義之中?到時候,你的父親或者她的父親為了維護兩家的名聲,必定會想法讓柳姑娘消失。”慕容子岸說。
“真的會如此?”官清和表現(xiàn)出了惶恐的神情,這樣的后果到是他不曾考慮過的。
“等到你涉足官場,便會知道其中殺人不眨眼的事情了。”慕容子岸的眼神凌厲起來。
“為今之計,對于父親大提聯(lián)姻之事,你應(yīng)該盡量拖延,只有這樣,不僅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柳姑娘。”慕容子岸和官清和已來到他的寢室中,官清和吩咐侍從拿出自己那件長袍。
“那我且聽姐夫的吧,姐夫這樣幫我,應(yīng)該是另有所圖吧?”官清和看著慕容子岸,他實在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心思縝密的人怎么可能無條件地幫助他。
“其實,我也一直敬重柳姑娘的為人,今天你若能疼惜她,也算圓了我一樁心事吧。”慕容子岸若有所思地說。
“姐夫與她也有一段緣分在?”官清和有些疑惑。
“也不是,我一直把她當(dāng)妹妹的,如今有了良嫻,我非常滿足,也該有人好好疼惜她的,與其這樣,我寧愿那個人是你。”慕容子岸又變出一套神情的模樣。
“既然這樣,那清和就聽了姐夫的意思,這衣服,你趕緊先換上吧,我們還得趕緊回去才好,否則父親母親該疑惑了。”
官清和離開后帶上了門,在黑暗中,慕容子岸為自己換上了那件長袍,月白色的絲線一點點繡在純棉質(zhì)的衣料上,穿起來十分舒適,倒比母親為自己織的那幾件衣服好多了,或者說,這樣細(xì)的做工,母親只會贈與弟弟,自己何嘗得到過這樣好的守候呢?
至于柳方君,慕容子岸只能承認(rèn)自己確實只是把她當(dāng)做自己仕途上的一顆棋子,縱然曾經(jīng)動心過,可那畢竟是小打小鬧的兒女情長,在他的構(gòu)思中,有更偉大的目標(biāo)要實現(xiàn),這關(guān)鍵的一步,還需由柳方君來幫忙,聰慧如她,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幫助自己吧。
慕容子岸想到這里會心地笑了一下。
再說宴席之中,柳方君這邊歌舞已罷,官良嫻卻遲遲沒看到慕容子岸和弟弟回來,心思敏捷的她不禁懷疑起來。
“晚英,你幫我倒點青瓜汁,我有些醉酒了。”官良嫻跟身邊的晚英說。
晚英領(lǐng)命,為官良嫻的小杯中再斟上了一杯青瓜汁,香甜的味道瞬間撲上鼻翼,這樣的寡淡倒是醇酒比不上的。
“也不知道他們怎么去了那么久。”官良嫻微微地說。
“小姐不要著急,可能中間有什么事情耽擱了。”晚英小聲地說。
“我也不是著急,只是覺得他們離席太久了,終究有些不妥。”官良嫻說不出所以然來,突然她想為今天中午這場宴席卜一卦。
“嫻兒,等下你和母親一同去閨房敘敘舊,我和子岸還有清和有事要談,你們母女也要抓著這個機會好好聊聊,不然再回來也是很久以后了。”官雍卿說。
“是的,父親。”官良嫻欠了欠身子,小聲地說。
“我們回來了。”說話間,慕容子岸爽朗的笑聲已經(jīng)傳來,他和官清和一前一后地來到了席間,彼時,慕容子岸已經(jīng)換了一身長袍,更顯得儒雅風(fēng)流。
“我還說呢,等會我要和母親去房中講講話,你和父親也談點男人間的事情吧。”官良嫻笑著說。
“甚好。”慕容子岸笑著說。
隨后,幾個人再共飲了幾杯,且都去了各自的地方。
老夫人田池麗領(lǐng)了官良嫻來到她曾經(jīng)的閨房中,那里什么都沒有變化,床榻上還擺著一雙官良嫻最愛穿的玉鞋。
“這床鋪還是像你走前的一樣,屋子里定會放著養(yǎng)好的蓮花或是百合,每天都有仆人來精心打理過,這樣倒像你并沒有嫁出去一樣。”田池麗牽著官良嫻的手坐在桌邊,滿目慈光地說。
“母親辛苦了。”官良嫻的心上微微地泛酸,在她看來,這世間真心疼愛她的恐怕也就母親一人了。
“說什么話呢?從來我都贊你是乖巧懂事的,只是女大不中留,你始終要飛走的,如今我也是少個人說話罷了。”田池麗說。
“母親是寂寞了嗎?”官良嫻的眼眶早已紅起,母親的雙鬢已白,從前她是最愛和自己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