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燈光下,老太婆的棺材安然無恙的躺在地當中。落在我腳下的人頭分明就是老太婆的,難道說棺材里的人根本不是大頭他媽。
我再看這顆面目猙獰的死人頭,她嘴里似乎咬著一個東西,我拿鐵锨試探那顆腦袋幾下,用巧勁一拽,由老太婆嘴里彈出來一個金屬物體。
叮!那東西落在棺材蓋上,我忍著血乎淋拉的惡心感,用一塊破布把那東西拿過來一開,居然是一把鑰匙。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見樹林里傳來啪啪兩聲槍響,知道大頭遇到了危險,抄起鐵鍬追了上去。當人類敢于拿起武器去戰(zhàn)斗,恐懼的心里已經(jīng)被沖破,我想這就是大頭先生說的正電荷正能量吧。
小樹林黑的影影綽綽,月光從樹葉縫隙透射下來,斑斑駁駁。我一邊吆喝大頭的名字,一邊莽撞的往樹林深處扎。
我越走越心虛,感覺身上出的汗,被冷風一吹,沁入骨髓的涼,總覺得后邊有人。我暗暗攥了攥鐵锨,冷不丁的一回頭,涂抹了雞血的鐵锨頭就拍了過去。
從虎口的陣痛感來判斷,我是拍到了什么,一抬頭,正看見死老太婆的鬼魂蹲在一個樹坑底下。
我心說草,大頭瞎追個幾把,他媽居然會用調(diào)虎離山了。我揚起手里的鐵锨,卯足了勁想要再砍下去時,老太婆化作的鬼魂瑟瑟發(fā)抖的縮成一團。
我膽子越來越壯,她這是怕我,張嘴就罵:“我招你惹你了,纏著我敢你媽了個比,。”
老太婆就像個被嚇毛的畜生,低著頭往后縮,寬大的壽衣和雜亂的頭發(fā),讓我看不到她的臉。
我哪敢看她的臉,端著鐵锨向她逼近,大頭說的對,不管是魂魄還是厲鬼,都懼怕陽氣旺盛的公雞血……
我剛想到這里,老太婆突然從壽衣袖子里伸出兩只手,一把抓住了鐵锨。我腦袋轟的一聲,煞筆,人家是在伺機而動。
老太婆的力量比我還大,兩人抓著鐵锨誰也不放,拽了個大跟頭,滾起來就在草窩子里廝打。我掐著她喉嚨,她用大腳丫子踹我小肚子。
疼痛的觸感讓我保持短暫的冷靜,心里的困惑越來越濃,這根本不像我想象中的人鬼廝殺,更像兩個小混混掐架,她真敢拽著我頭發(fā)往樹上撞。
打急眼了,我也顧不上人道或者鬼道主意精神,扯著她壽衣的領(lǐng)子,也揪住她的一把頭發(fā)??墒牵€沒等我使勁兒,手上一松,不知道是我把老太婆的頭皮扥下來了,還是把她整個腦袋都拽下來了,惡心吧啦的一張頭皮,一下子蒙在我臉上。
頭發(fā)擋住我的視線,不等我分清狀況,后腦勺傳來一陣強烈的劇痛感,白眼一翻便失去了直覺。
在暈厥的過程,我還能感覺到身體被老太婆抗了起來,大踏步的向前顛簸,還能聽到她大口的喘粗氣,混沌的世界只聽見她呼哧呼哧的聲音。
意識中感覺沒過很久,我從暈厥中醒來,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地下室,十幾個平米見方的石室。我想難道這就是陰間?
抬頭一看,屋頂有一盞昏黃的電燈泡,我撐著堅硬冰涼的墻角要站起來,可是剛剛經(jīng)受過重擊的腦袋暈暈沉沉,嘴里含著一口比膽汁還苦的液體,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我知道自己這是腦震蕩了,這么說我還沒死。
突然一個虛弱的呼吸聲音,在我背后傳來,轉(zhuǎn)頭一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澀澀發(fā)抖的縮在另一個墻角。
“娜娜?”我驚訝的看著她。
我有些不知所措,老太婆死后還替娜娜招過魂,大頭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jīng)表露出這個意思,想要靠近我的人,就是殯儀館逃掉的死客。
娜娜好像也受了傷,被我呼喊了兩聲,漸漸睜開眼睛。
“海子,你……”娜娜環(huán)視了一周,一臉茫然,隨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問:“你怎么會在這里,這是哪兒……”
“是哪都不重要,在你身上發(fā)生過什么,快點告訴我。”
我剛要開口,卻把話咽了回去,“你先說。”
娜娜瞪了我一眼說:“我不是告訴你,這些天就在我身邊,哪里都不要去。殯儀館的老板已經(jīng)請大師了,你靠著單槍匹馬又不了解情況,你能做什么?”
我心說草,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去賓館找你,老板說你中午就退房了,我就猜到你來了殯儀館,值班室還有掛面湯和兩個碗,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沒看到你。后來我就去了后山……”
我心咯噔一下:“后山?是不是小樹林?”
“廢話,還有幾個后山,老遠看到有一個窩棚點著燈,還沒等我過去,一個人就從我背后沖了過來……”娜娜皺起了眉頭,“是啞婆婆。”
“啞婆婆?”我似乎知道她在說誰了。
娜娜卻憤怒的捶了我一拳頭:“你裝什么傻,這幾天,難道你不是和啞婆婆在一起嗎?”
“?。磕闶钦f殯儀館值班的老太婆?她她……”
“她是啞巴,殯儀館同事都知道啊,真搞不懂你跟她是怎么交流的。”
“啞巴?”我咽了口唾沫,在第一次來殯儀館的晚上,老太婆明明就說了很多話。我隨即反應過來,我見到的老太婆是個鬼魂,因為她半個月前就死了,只是不確定人死后先天的缺陷是否能夠恢復。
娜娜沒心情跟我解釋老太婆的故事,自顧自的說:“其實我早聽見草稞子里有動靜了,他想偷襲我,被我閃開跑了。可是我真沒想到,啞婆居然有槍,是真槍,差點殺了我……”
“槍?。?rdquo;
我騰愣跳了起來,仔細一回想和我打斗的老太婆,那真實的觸感,流氓般的摔跤方式,腦袋跟過電似的,瞬間明白了什么。
我結(jié)巴道:“娜娜,我們看到的人可能不是什么啞婆,是大頭。”
我好后悔現(xiàn)在才明白大頭那句話的本意,他的真槍本來就是用來對付人的。
娜娜的表情很冷靜,咬著嘴唇揣摩我這句話。
我也陷入了沉寂之中,有些事情第一預感判斷通常是準確的。公廁蹲坑只有女廁有一堆屎,值班室只有一只干凈碗,自始至終,我見到的老太婆和大頭,都是一個人。
但是,什么都可以是假的,老太婆已經(jīng)死了絕對是真的,我親身經(jīng)歷過她附娜娜的身,也看到了她的棺材,甚至還有那顆腦袋。
我頓時迷茫起來,仿佛被人推進一個無法逾越的深坑。
娜娜忽然說:“打暈我的啞婆,確實是她兒子大頭偽裝的。你也回想一下,啞婆平時穿衣服那么古怪寬大,她長得又那么滲人,我們殯儀館的人,天天給死尸化妝,我想大頭想要偽裝,應該不難。”
“可他為什么要化妝?”
娜娜說:“可能是他想以啞婆的形態(tài)嚇死我們,畢竟殯儀館出事的當天,啞婆就已經(jīng)死了,他肯定認為我再見到啞婆是撞鬼了。”
“你是說大頭要殺我們,為什么?”
娜娜冷冷的說:“還不是因為你,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大頭把你勾引到這里來的?”
我木訥的點點頭,從那封郵件和那張鬼照片開始,我就被蒙蔽在一個漩渦之中,而發(fā)件人正是大頭。
“我懷疑,半個月前,從殯儀館停尸間跑出去的死人,就是大頭本人!”娜娜咬著牙說。
“???”
娜娜看著石室屋頂,回想道:“半個月前,也就是殯儀館靈異事件的前一天。啞婆特別神秘卻很高興,我問她什么事,她跟我比劃說,她在外地當兵的兒子今天要回家了,我就沒當回事。”
“可也就是那天,有一輛外地拍照的靈車來到殯儀館,從車上卸下來一口棺材,據(jù)說那個人是出車禍,腦袋胳膊腿都撞的稀巴爛。老板讓我給他化妝,我哪敢,連棺材都不敢靠近。”
“我們老板也很犯愁,給多少獎金,大家都不接這個活。因為行內(nèi)也總是在傳,這種慘死的人最容易出厲鬼??墒菦]想到,負責打更的啞婆居然比劃說她來化妝。”
“整個下午,啞婆一個人關(guān)在化妝間里……那血流的,說出來都怕你害怕,最后啞婆先把尸體冷凍上,才能止血繼續(xù)化妝。”
娜娜皺著眉頭繼續(xù)回憶道:“直到晚上八九點,啞婆才把尸體腦袋肚子縫合好,涂了很濃很濃的粉底。她把尸體推到焚燒間,我們誰都不敢進去,老板一看死者家屬不在場不能燒,讓人打電話催,可是尸體一離開低溫環(huán)境,血混合這冰水又開始融化,流了一地。”
“最后實在太嚇人了,老板讓啞婆把尸體直接推停尸間再凍上,大家先下班,明天白天再說。可是……”
我魂不守舍的看著她:“就是那晚出事了?”
“本來按照殯儀館的日程排班,我應該和啞婆一起值班,可是我太害怕沒敢留下。結(jié)果第二天來的時候,那具冰凍的血尸已經(jīng)跑了,啞婆死在停尸間門口,你知道嗎,她……她被人穿上壽衣,脖子被……活活的用手撕斷,真的,法醫(yī)來驗尸,啞婆身上的指紋和逃跑的血尸一模一樣!”
我完全僵住了,想起昨晚棺材里的血,還有那顆啞婆的頭。
“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那輛外地靈車送來的慘死尸體,就是啞婆說她那個要回家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