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揣著復雜的心情,坐在開往北方一個陌生小縣城的列車里,拇指滑開手機觸屏,輸入解鎖密碼,屏幕中赫然跳出一封電子郵件。
前天深夜我收到這封郵件,里面是一張分辨率很低的照片,照片是夜間拍攝,畫面很模糊,只能隱約辨認出背景,這是個靠山溝的大院,山根立著一根粗粗的煙囪。照片表達的主題是,是一根蒼白褶皺的手指向那個煙囪。
我用過很多美圖技術,終于從照片遠景,發(fā)現一個穿大衣的身影,蹲在煙囪跟兒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到這個朦朧影子,我就有些毛骨悚然的不安感。結合起近景那根手指來看,鬼氣森森的照片,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壓抑和心酸。
照片下有一行小字:海子,收到郵件速回。備注:農歷15,你有慘死之災,速來此處匯合。切記!切記!
我每看一次,心里就要打個寒顫。
縣城距離北京六七百里地,在六里橋轉長途車,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一邊走出車站,一邊掏手機。
電話是娜娜打來的,說她在肯德基等我,問我咋這么慢。我說你催個幾把,是汽車馱著我跑,跟我的動能沒關系。
娜娜是兩周前我在論壇上認識的壇友,她家是北京的,正好在縣城有親戚,昨天視頻時聽說我要來北方旅游,她比我都積極興奮,說啥要招待我。
我和她認識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們都是作者,倆人又都大咧咧,互相感覺良好,現在是熱戀期。聊到興起處,我還要求她對著視頻脫,在我鍛煉麒麟臂時,她也通過語音哼唧騷兩嗓子,她每次叫我都受不了,說見面就要干她,她就咯咯的笑說你來呀你來呀。
這也是我來的一個原因。
我和娜娜的見面特別自然,像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在外面吃了口飯,然后順理成章去酒店開房。
一進屋,我就給她抱住了問她想我沒有,娜娜長得特漂亮細皮嫩肉的,但身材不咋地太瘦了沒手感。帝都的女孩都有股高高在上的氣質,她半推半就的說要去洗個澡。
聽著洗手間里淋浴的聲音,我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下意識的覺得娜娜有些太“開放”了。不過又一尋思,她都不怕,我一個爺們怕啥,就去包里掏套。
這時,手機叮咚一聲,是一條好友申請,驗證信息是:你到了嗎?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知道是發(fā)郵件的人。剛被娜娜撩撥起來的欲火被一瓢冷水澆滅,我通過申請,他的網名很簡介,叫“大頭”。
剛加上,他就發(fā)過來視頻通話。
他那邊一片漆黑死寂。
我沉默了半天,戴上藍牙耳機,“你到底是誰?”
大頭的網絡信號不好,斷斷續(xù)續(xù)的很,還很沙啞,甚至聽不出性別:“你小點聲,我是誰不重要,但只有我能救你。”
我想說救你馬勒戈壁,“你啥意思?”
這比可能聽出我要翻臉,低聲說:“我是南洼地殯儀館的值班人,半個月前,殯儀館出事了……”
我越聽越迷糊,我住在兩千公里外的浙江,來之前甚至連這個地方都沒聽過。
“半個月前,我們殯儀館跑出來一個死人。他是枉死的,肉身停在殯儀館,冤魂有怨氣不愿意投胎,恐怕在尋找一個八字相配的替死鬼。”
“你是說我被冤鬼纏上了?”
“人死后鬼魂是沒有意志的。除非心中有很強烈的意念,就連他死后也不能忘記前生。我調查到,這個人,不對,這個冤魂生前跟你很熟,所以我才讓你來。”
我聽得一身冷汗,跟他說,最近我周圍根本沒有熟人去世。
他說你再想想,會不會忘了?
我就罵他,忘你媽了個比,我再沒心,跟我有關系的人死了,我還能忘嗎。
他噓了一聲,輕聲說:“總之你現在很危險,農歷十五是至陰,地府的陰差可能要來押走他,在那天你的命理最弱,你一定會死的。”
我說,“臥槽,要真有鬼,他應該明察秋毫才對,我真不認識什么死人。況且,我親朋或者鄰居死了,會拉到你們這地方火化?”
“我說過,鬼魂是沒有記憶力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鬼魂只是靠著一股強大的怨念,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等等!”
我一愣。
他突然陰森森的說:“你房間怎么會有人?”
我很詫異他的問法,我的房間為什么不能有人?我告訴他,這是我女朋友。我這也算是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告訴給我打電話這人,你祖宗這邊也有熟人,別妄圖搞一些挖腎的事。
他語氣忽然冰冷了起來:“糟糕,你……你先別害怕,我不清楚你人際關系狀況,但是……現在接近你的人,八成就是要害你的。”
視頻語音通話效果越來越差,耳機都是沙沙沙的聲音。
我正仔細回想他這句話,一轉頭朝洗手間瞄去,門敞開著,娜娜站在鏡子前,梳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她也鏡子中看到我在看她,露出一個妖氣的微笑。
臥槽!
是娜娜!我急忙轉移目光,在心里一算計我認識娜娜的時間,倒吸一口冷氣。認識娜娜在兩周前,火葬場跑出死人是在半個月前,這……驚人的巧合。
我忽然有些相信那個人了,走到窗邊,小聲問:“咋辦?”
“別害怕,膽子越狀陽氣越旺盛,害怕的是她才對,一會兒你試探一下。”
“啥意思?”
“她在干什么?”
“梳頭。”
他聲音一緊,“我明白了,你‘女朋友’真有問題的話,身體很可能不是她的。人死后,鬼魂脫離肉身,但她還念著原來的身體,所以總會感覺別扭,想把自己打扮成原來的樣子。”
我說,“草,你說點有用的,她快出來了,我咋辦啊。”
“告訴過你不要慌,她農歷十五之前,大概應該不會要你命的吧。試試她有沒有體溫,怕不怕火,她要真是火葬場跑出去的,對火就有恐懼感。”
這時,娜娜走出洗手間。
“看她的臉是不是化妝了,活人死人的膚色你還不會區(qū)分嗎……”
“你來一趟不行嗎……”
嘟嘟嘟,我慌亂中按掉手機視頻。
娜娜已經走到我身后,手里抓著一大把烏黑的頭發(fā),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電視機里還重播著天下足球,但我耳朵里嗡嗡的,什么聲音也聽不到。
我錯愕的轉過頭。
娜娜目不轉睛的盯著我,“誰要來?”
“沒……沒人來,一個朋友。”我一害怕,說吐露嘴了。
“男的女的?怎么認識的?”
我結巴起來,一瞅床頭柜上有酒店的特服卡片,還好我機智,一指卡片說:“酒店的特服,我逗她幾句。”
娜娜的臉色刷白,“你為什么告訴她我在梳頭?”
我心騰騰的跳,這么小聲她居然能聽到我說的什么。
我感覺她再問下去,我得跪了,連忙扭轉被動局面,問:“你手里拿的什么?”
“頭發(fā),不認識?”
我認識你媽了個腿,正常人掉頭發(fā),有一掉掉一大把的嗎。我真的感覺咄咄逼人的娜娜,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兩步,撲騰坐在床上。
我想起她是火葬場的戶口,試探性的拿出一支煙:“幫我點個火。”
說完,我賊著娜娜的表情,她平靜的嚇人。
“打火機拿來。”
我摸了摸外套兜,呼啦一下子想起來,開房前吃夜宵,我抽煙把打火機忘在飯店了。
我說,我打火機丟了,你去抽屜里找找,酒店里都有免費贈送的。
她說不用找了,沒有。
我頓時感到后背發(fā)涼,難道她在開房的時候,已經把她忌諱的火藏起來了嗎。她越平靜正常,我就越心慌,腦門兒上沁出了汗珠。
她坐在我身邊,用手摸了摸我額頭,那只手冰涼冰涼的,絕對不是正常人的體溫。
她問我是不是病了,我說沒有。她說騙人都出汗了,要不去醫(yī)院看看。我說你煩不煩,大半夜的別折騰了,我就是坐火車累的,睡一覺就好了。
說完,我扯過被子蓋上,側著身子裝睡。過了至少一個多小時,我想知道她在干啥,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她居然還站在剛才的位置,一直盯著我看。
我趕緊閉上眼,翻了個身,假裝睡醒一覺的樣子。
“你咋還不睡?”
娜娜冷笑道:“你自己睡吧,我心塞,出去走走。”
她的目光特別幽怨,拿上她的包和外套,坐在床邊穿上高跟鞋,踏踏踏朝門口走去,隨著砰的一聲摔門聲音,我松了口氣。
我騰楞從床上跳起來,趿拉上拖鞋,追出去,把門閃開一條縫,側著耳朵一聽,地板磚的樓道,居然沒有她高跟鞋下樓梯的聲音。
我更害怕了,嚇得腿肚子發(fā)軟,連忙關上門,從床上把手機拿出來,打開手機QQ,猛然發(fā)現,聯(lián)系人中大頭的名字赫然被刪除,連消息記錄中都沒了。不用想就知道,是我裝睡時娜娜刪除的,她不希望我找到那個人。
我立刻想到用酒店的電腦登Q,QQ會員好像有云端漫游的消息記錄。
剛走到電腦面前,頭頂的吊燈閃了兩下,咔!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