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左眼部傳來劇痛的那一刻,突然又被人揪住右耳朵,給往外拉了一下子。再接著就是一陣撲騰撲騰的,似乎是兩個人扭在一起狂打架來著。強忍住刺心椎骨的疼痛,我睜開眼看的時候,瞧見了一根橫向矗立著的筷子。原來正在我的左眼眶里插著,貼著眼球堪堪擦過去了。這才是差一點兒沒給我扎瞎呢。
殷紅的血液順著筷子直朝外流,瀝瀝淅淅地灑落在地上。和那個叫花子廝打在一起的是個小孩子,卻是認得,正是昨天半夜里和二炳子干過架的那個。端的十分厲害??雌饋硪簿臀辶鶜q的年紀,卻把叫花子給撂倒了,正騎在他身上,掄起胳膊,一拳一拳地照其頭上捶打著。
過了一會兒,把那叫花子給打得鼻口冒出血,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了。這小孩子才從他身上站起,甩著拳頭,走到我跟前,罵了句蠢種貨,哄傻屌的把戲也能將你給哄住。
我愣了一下,慢慢低下頭,自鼻孔里發(fā)出吩哧一聲吩哧一聲的,使得鼻涕冒著泡泡鉆出來,被血染紅的淚水也慢慢落下,嘴巴囁嚅著,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那孩子唉嘆一聲,搖搖頭,顯得頗是無奈,說你太軟弱了。又嘆了一口氣,說這樣吧,只要你能找到我們,我就和你做朋友。我抬起頭問,去哪兒找你們。
那小孩子卻不再說話,而是轉(zhuǎn)過身,大搖大擺地進了我家院子。等我追過去的時候,他已沒了蹤影。我在院子里的每個角落都搜遍了,卻是再也找不到他。不禁有些納悶。便回屋里去了。
父親正坐在桌子旁抽著煙,一看見我,驚訝地叫喚起來,說你這眼窟窿里面咋還攮了一根筷子呢。我哭著說是外面那個要飯的給我扎的。父親罵了一聲,說我打死去他。又問我叫花子在哪里。我說還在大門口呢。他就趕忙沖出屋子,二炳子也在后面緊攆著,我也尾隨過去了。
到了院門外面一看,叫花子還正在地上躺著,依然一動不動,渾身散發(fā)著強烈的惡臭,竟然已經(jīng)腐爛了,而且腐爛的程度還不小。在這氣溫極低的冬天里,正常的一具尸體就算在露天里躺上一個月,恐怕也不能像他這般腐爛吧。父親抬起腳,照著叫花子那高高隆鼓的肚子上踩了一下。咕嘟咕嘟的,自爛尸的嘴巴里冒出了黑水。
“這玩意兒是淹死的,恐怕是個水鬼!”父親緊蹙著眉頭,沉聲說道。
“水鬼咋會跑到咱家里來呢?”二炳子問道。
“那還用說,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作法,不然一只爛巴巴的尸體咋自己會從河里爬出來呢!”說這話時,父親橫著眼朝我這邊瞅過來,面上隱現(xiàn)出一股子怒氣。端的令我感到莫名其妙,這又關(guān)我啥事兒。又不是我找人作的法。我沒事兒閑的,找人作法派個死人來戳我的眼珠子。
一看時間到點了,該去學校上課了。我剛背起書包,父親就吵吵起來,指著我的臉說,你瞅你這眼上戳根筷子,還流著血,咋上學去。
我以商量的口吻說,爹,要不你給我拔下來吧。父親被嚇了一大跳,瞪著眼珠子說,讓我給你拔,拉倒吧,我可不敢,萬一拔死你呢。我說那咋弄。父親叼著煙思考了一陣,說要不我把這根筷子給你鉸斷得了,這樣往外杵杵著也不是個法子,萬一讓人給戧住呢。
當我沿著那老一條路來到學校大門口時,卻發(fā)現(xiàn)大鐵門上銹跡斑駁,顯得很是破舊,被一把同樣生滿銹了的粗鐵鏈子給鎖上。透過門縫往里瞧,卻見校園里長滿了一大片荒草,還有一堆破磚碎瓦的廢墟。一排子教室卻是屋頂坍塌,干枯黝黑已蛻漆皮的木窗上嵌著零散的舊玻璃渣子,門子被鎖著,上面一個窟窿一個窟窿的,俱是木板脫落。
整座學校,有一種說不出的荒涼和衰敗。
這是咋回事,才隔了大半天而已,這學校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正當我站在門口發(fā)著愣時,有一個人走了過來,和我并肩站著。我扭頭一看,是一個低矮干瘦的老太婆,卻是認得她。可不正是我的姥娘嘛。
她那蒼老干皺的臉上透著關(guān)切,問我眼睛還疼不。我無暇顧及傷痛,指著學校問她,這是咋回事。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眼圈頓時紅了,垂下眼淚,用手往臉上拭擦著,聲音嘶啞地說,我可憐的孩子,你以為真有學校愿意收你呢。
又一個人小跑著過來了,累得有些氣喘,卻是我的姥爺。手里正提著一柄大鐵錘。在姥娘的指示下,他掄起大鐵錘,將摟著大鐵門的那條粗鐵鏈上的鎖給砸開了。然后,咯吱咯吱的,聲音聽起來讓人不禁牙都酸倒。大鐵門被一點一點地推開了。讓姥爺在門口守著,姥娘領著我走了進去。
將院中的荒草撥開,卻是一座連著一座的墳墓。姥娘讓我清查一下,看看墳墓總共有多少座。我照做了。一共有七十八座墳,其中夾雜著一座新墳。然后姥娘又問我,孩子,你還記得你班上有多少個學生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也是七十八這個數(shù),算上我自己。她說,這些墳里一共埋著七十七個學生,剩下的一座墳是班主任的。
“啥意思,難道每天跟我在一起上課的都是孤魂野鬼?”我問道。
“不能算是孤魂野鬼,你再仔細瞧瞧這些墳,看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姥娘說道。
我撩開一路荒草,走到一座墳前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除了地上蹦跶的一些蟲子,并沒有發(fā)現(xiàn)啥異常。姥娘提醒道,你去墳的北邊看。我便站起來,繞了過去,結(jié)果看到墳背上有一個圓洞,直徑約有三四十公分粗細,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再去到其它的墳上看,俱是這樣。
“可以這樣說,它們都打墳里鉆出來,陪你上課!”姥娘說道。
“但我在這座學校里見到的不止我班上的學生,還有其它班上的學生啊,很多呢,還有校長!”我說道。
嗬嗬地笑了兩聲,姥娘又帶著我來到一座教室前。只見里面并排放著整齊的桌椅,每個位置上都有人端坐著,一動不動地望著前面的黑板,好像是正專心一致地聽講臺上的人講課。只不過這些人,都是用木頭雕刻成的,栩栩如生。
再看看其它的教室里,皆是這樣。
“姥娘,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有些接受不了,激動地嚷道。
“是一位高人利用這座廢墟學校作法,為了滿足你上學的愿望!”姥姥神情嚴肅又有些悲慟地說道。
“那這座學校是咋回事?還有這些墳,怎么會死這么學生呢?”我指著那片荒草處,忍不住眼淚流下來,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不得不說,跟那些同學們處得時間長了,之間有了深厚的感情,特別是跟幾個要好的朋友。我以為我終于擺脫了一個人的孤獨。誰曉得到頭來,竟然是這樣一番悲涼的情景。
“孩子,你還記得昨天晚上上夜自習時,教室里發(fā)生的事情嗎?”姥娘走過來,拭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記得,怪物一個個地都出來了!應該也是幻覺吧!”我不習慣別人給我擦眼淚,不由得將頭扭開了去,身子往后退了退。
“其實,你昨晚經(jīng)歷的,是一段這座學校里真實發(fā)生過的歷史。那些學生們都感染上了蠅蠱病毒,回到家后,區(qū)區(qū)幾天之間,肚子里都生滿了蛆蟲,將內(nèi)臟吞噬掉,導致死亡!由于死的人太多,鬧得人心惶惶,家長們懷著無比的憤恨,將孩子們的尸體埋到校園里,使得這座鼎盛一時的學校關(guān)閉了。”姥姥語氣中充滿唏噓地解釋道。
“可最后出現(xiàn)的那個怪物,就是頭打褲襠里鉆出來那個,披著頭發(fā),搖個扇子,他不是警告過學生們,一周之內(nèi)不要吃肉和臭豆腐,每天肚子里的糞便要拉出去,便能應付病毒感染么?”我說道。
姥娘重重地冷哼一聲,臉上涌起了盛然怒意,說道:“你說的是雙頭道人吧,其實他一生下來就長了兩顆腦袋,脖頸上一個,褲襠里有一個,上面那個屁股是他自己后來安裝上去的,假的,是為了裝神弄鬼。”
“他的話才是真的把學生們給坑害了,感染了蠅蠱之毒后,應該多吃肉和臭豆腐,肚子里的糞便積攢得愈多愈好,因為這樣能使肚子里面的蛆蟲得到供養(yǎng),一時半會兒危害不到身體性命,相反,若是肚子里空了,沒有那些蛆蟲要食用的東西,那它們就會饑不擇食,吞噬人的內(nèi)臟和血肉,加速被感染者的死亡。”
“原來是這樣!”我氣得攥緊了拳頭,“這雙頭道人也實在太可惡了!可姥娘,那跟我在一個村里的魏招娣,她跟我一起長大的,我對她很是熟悉,她不可能也是打墳里鉆出來的吧!那是咋回事呢?”
“她跟你一樣不幸,不,應該是比你更不幸,是一個艾滋病毒攜帶者,只不過他家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你們村里人應該沒其他人曉得她這種情況,但蒙混學校這關(guān)可就難了,學校不是經(jīng)常搞體檢么,那她不就露餡了,就被驅(qū)逐出學校,成為一個上不成學的苦孩子,那高人既然給你作了法,也順便將她帶入法陣中了,和你結(jié)個伴。誰曉得竟被害死了,成了一具行尸,被人暗中操作,最后讓雙頭道人給毀滅了。”姥娘轉(zhuǎn)過身,指向遠處,“你看,那座新墳就是昨夜里剛起來的,就是她的。”
“那我上學的時候,除了魏招娣之外,俺村里還有一些其他的學生也跟我一塊兒來這座學校,只不過他們不跟我一個班罷了,我也認得他們,對他們也比較熟悉,那他們是咋回事?”我又問道。
“你這孩子,心思還真夠慎密的,連一個疑問都不肯放過,那些其他的學生都是高人照著你村上一些孩子做出來的模子,多添個花樣兒,為了看起來像那么一回事。你或許沒注意到,那些其他的學生在放學后,一般都是到了家門口,卻不進屋,而是偷偷地鉆到墻角里的一個洞里了,等你出來上學時,他們才鉆出來,佯裝和你結(jié)伴上學去!”
最后我問那個高人是誰。姥娘卻苦笑著搖搖頭,說自己也沒見過他。
原來,她所知道的這一切都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有個聲音在耳邊告訴她的,并且那個時候令她身體無法動彈。剛開始她自然是不相信,以為耳朵出現(xiàn)了毛病??呻S著后來一點一點地驗證,才令她不得不信了。
“那他為啥不繼續(xù)將我給蒙蔽下去呢?哪怕是虛幻的,我也愛上這個學,我,我實在不愿意在家一個人孤單著了,面對著空氣很難熬!”我掩飾不住悲傷地說道。
可姥姥看起來比我更悲傷,抹著眼淚說:“昨天夜里,那高人告訴我,他被一頭貔貅神獸給傷了,法術(shù)恐再難以支撐下去了,為了避免你再誤入其它歧途,他就派一個淹死的乞丐戳傷你的眼睛,血蔽瞳仁,讓你瞧破這個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