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村里來了一位專搞偏方的野郎中。在大街上不斷地吆喝著賣他的膏藥。有不少人圍集過去觀看。有個老太太說自己眼睛瞅不清楚,里邊還癢得慌,問他有法子給治沒。那郎中掰開一只馬扎往地上一放,信心十足地說,大娘,坐這兒,我給你瞧瞧。
還真別說,這個野郎中挺有本事的。他撐開老太太的眼皮子,用根筷子慢慢地戳到眼底,捏著筷子來回捻動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將筷子抽出來,展示給眾人看。好家伙,只見筷子上面爬著幾只芝麻大的小白蟲子。再問老太太感覺咋樣了。她說眼里不癢是不癢了,但還是看不清楚啊,還給我戳得有點(diǎn)兒疼。
一聽這話,郎中顯得有點(diǎn)兒不高興了。說你這里面養(yǎng)著寄生蟲,我已經(jīng)給你除干凈了,至于你眼睛看不清,那是你年紀(jì)大了,眼花了,除非給你換一對眼珠子才能看好。
這老太太也不是個啥軟茬子,聽著這話里帶刺,就沒好氣地回嗆了過去,說那你給我換一對眼珠子吧,看說個話把你給能得,也不看看這是在哪兒,弄不好就把你給打一頓。
這郎中就耷拉著臉,低下頭,不再吭氣了。畢竟人在江湖行走,還得提防著本地人找事兒,萬一惹住個地頭蛇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那老太太冷哼一聲,站起來欲走。郎中趕緊喊住她,說給你清理蟲子的錢還沒給呢。
老太太轉(zhuǎn)過身,說想要錢是吧,要多少錢。一邊說著一邊往口袋里掏去。郎中說不多要,五毛錢就夠了。這老太太把手從口袋里抽出來,一分錢也沒見拿,巴掌搖晃著,說我給你五個巴子。突然撲上去,一陣啪啪,往郎中臉上摑了好幾下子。
把郎中給氣得哭起來。
有人看不下去了,就數(shù)落那老太婆。人家好歹從你眼里捉了幾只蟲子,你不掏錢就罷了,也不知道說個謝謝,還打人家,這不是明擺著欺負(fù)外地人么,你這號人真是少找,敗壞了我們這片地方的名聲。
在一片眾人的指責(zé)中,老太太灰溜溜地走了。
我母親也在那里看著,認(rèn)為這個郎中多少還是有點(diǎn)兒本事的。就把他請到我家里來,擱院子中央坐了,再倒碗水端上來,和顏悅色地,以商量的口吻講話。讓他給瞅瞅我臉上那顆白眼珠子到底是咋回事。
這么多年過去了,母親終于想起來要給我治一下眼睛了??砂盐医o激動毀了,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流,將往外鉆的鼻涕蟲吸得吩吩作響。惹得父親看不慣,說看你那個兔孫樣兒吧,能不能沉住點(diǎn)兒大氣。
我低垂著個腦袋,從屋里磨磨蹭蹭地走出來,到了郎中的跟前才慢慢地抬起頭。把他給嚇了一大跳,上半身不由得往后一仰,帶得屁股下的板凳子咣當(dāng)了咣當(dāng)。說這孩子咋成這樣子了啊,看著比個妖怪都嚇人。母親唉嘆了一聲,往臉上揩起了淚花子,說你看能不能把他臉上的大眼泡子給摘走。
抿個嘴巴憋住氣,蹙擰著眉頭,對著我的臉上觀察了一會兒。郎中說這是個奶蛋。我母親問啥是奶蛋。郎中指著我白眼珠子說,你瞧瞧,這乳白色的,說明這個蛋蛋里面裝了奶水,弄不好你這孩子身體結(jié)構(gòu)長錯位了,這腦袋里會產(chǎn)奶,都給積到這個眼球里面了。母親又問,那為啥天氣一潮,這眼珠子還會變紅里哩。
“天潮了會變紅?有多紅?”
“紅得跟血一樣!”
“哦!這個......”郎中揪著下巴上胡須想了想,猛一使勁拍大腿,“我就說嘛,這孩子身體結(jié)構(gòu)長錯位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打著我的腦袋,“弄不好,這玩意兒還會來那個呢!”
“來啥個呢?”母親有點(diǎn)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哎呀,非讓我點(diǎn)透不可,就是你們女人褲襠那個大姨娘!一個月來一次那個!”郎中說。
我父母愣住了,互相對視了一下,臉上皆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講啥玩意兒呢,你到底會給看不?要不會就滾蛋!那個嘴別瞎胡呱嗒!”我父親粗暴地喝道。
“兄弟,先別急著!待會見分曉!”郎中朝我父親擺擺手,示意他冷靜下來。然后從包袱里掏出了一根黑乎乎的棒子,應(yīng)該是橡膠做的。他讓我張開嘴。我照做了。他說張大點(diǎn)兒。我使勁將歪嘴咧開,嘴片子一抖一抖的,發(fā)出哦哦的聲音。
“我的娘哎!這嘴就張開這么大點(diǎn)兒縫么?”郎中又拍了下大腿,抬頭看向我母親。我母親又唉嘆了一聲,說都這樣了,天天喝碗飯能給你灑掉一大半,還得歪著個脖子喝,往里面塞個囫圇雞蛋都塞不下去。
“好吧,孩子,你忍著點(diǎn)兒,我使的勁可能會大些!”說罷,郎中一手扶住我的后腦勺用力往前推著,另一手將棒子使勁抵上來,轉(zhuǎn)著圈子攮我嘴里了。
將嘴巴給我撐得發(fā)出撕裂般的疼痛。那玩意兒一直抵到我的喉嚨里,搞得我一陣強(qiáng)烈的惡心,胃里的東西立馬翻涌上來。咕嘟咕嘟。白色穢物順著我的嘴角溢流出來,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這種滋味真的十分難受。但為了能讓郎中把我的眼睛治好,我強(qiáng)忍了。
耳朵里聽得那郎中叫喚起來:“看見了沒?還會吐白沫呢!”
“你這是啥意思?讓你在這兒虐待我兒子呢!”我父親又粗暴地喝起來。
“別慌著,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郎中用手攥住了那根黑棒子。
突然他手上一抖,變得跟個電動馬達(dá)似的,晃動的頻率十分高,帶動那根棒子在我的嘴里亂攪了起來??牡梦业难例X、上腭和嘴角一陣發(fā)麻發(fā)酥。
過了一會兒,他將那根黑棒子從我嘴里拔了出來,問我覺得咋樣。我嘴片子上還殘留著麻乎乎的感覺,含糊不清地說:“挺舒服的,又麻又癢得慌!”
“看這上面沾這么多水子!”郎中將黑棒子甩了甩,用塊衛(wèi)生紙擦干凈,放回了包袱里,仰頭瞧我父母,“這下你們都明白了嗎?”
“明白啥?”我母親瞪著眼珠子,依然迷糊著。
“哎呀,非讓我給點(diǎn)透不可......你家孩子這嘴巴,其實(shí)不是個嘴巴,是女人褲襠里那玩意兒,會吐白沫,會流水,用棍子攪起來,他還覺得舒服到不行!”郎中訕訕地解釋道,臉上笑得十分尷尬,還有些發(fā)紅,“這些都足以證明,你家孩子身體結(jié)構(gòu)確實(shí)長錯位了!”
“我草恁娘!”父親跳腳暴吼,從地上抓起一塊磚頭,準(zhǔn)備沖上去。卻被母親給攔住了。她竟然說,人家郎中分析得也挺有道理。轉(zhuǎn)過身問郎中:“有法子給治沒?”郎中伸出手比劃出一個八的手勢,說不敢完全保證,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足矣。
我母親決定讓郎中好好給我治一下子。
上帝給你給你關(guān)上一扇門,就會給你打開另一扇窗。我的眼雖然有殘疾,但我的耳朵異常靈敏,遠(yuǎn)遠(yuǎn)超乎常人。只要我愿意聚精會神地仔細(xì)去聽,連院子里蛇爬動的聲音都能聽到。
只見母親將父親給拉到遠(yuǎn)處的墻角,嘴巴附在他的耳朵上細(xì)聲細(xì)語地說道:“就讓他治吧,治死了正好,你不覺得這孩子對咱家來說,是個大拖累,到時候他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咱還得養(yǎng)他一輩子么!”父親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剎那間,我的心徹底涼透了,身上不由得起了一陣陣顫栗,眼淚一個勁地往外涌。
逐漸冷靜了下來后,我心中反而釋然掉了很多,擦干淚水,甚至嘴角扯動了一下,竟然微笑了起來。
之前,因?yàn)槭歉改傅睦圪?,我總活在無盡無窮的自責(zé)里。
此時此刻,我心中的愧疚感一掃而空。
但我始終相信,父母是愛過我的。只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耐心。
人,總是活得那么現(xiàn)實(shí)。
接下來,那郎中從包袱里掏出一把細(xì)長的尖錐子,指著我臉上的白眼珠子說:“我要把這奶蛋給戳破,將里面的東西放出來,你們別擱那咬耳朵了,抓緊準(zhǔn)備一只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