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后一聲“三”被喊出來,四根捻子被同時點燃了,嗤嗤啦啦地響著,燃得很急。一眨眼就給燒完了。丑矮子移動的速度很快,嗖地一下子沖出靈棚不見人影了。四個女的還沒來得及跑出幾步,就聽得嘭!一連串四下的巨大爆炸聲。震得地面都顫動了。直把她們四個給炸得俱都飛了出去,不是撞上供桌或者棺材,就是一頭攮靈棚的帳子上了。摔的摔地上,也有被帳子給裹住的。
至于我和父親,先前就察覺到丑矮子有些不靠譜,就出了靈棚躲在了一顆樹后面,才幸免于一劫。但我還是被嚇得尿了一褲子。
過了一會兒,見沒啥動靜了,我和父親從樹后面出來,身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慢慢挪著步子過去了。到靈棚內(nèi)一看,場面上一片狼藉就不用說了。其中還彌漫著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使人眼酸流淚。只見我大堂姐的腦袋竟然還在,人也還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這么大的一個爆炸,還以為都把她給炸沒了呢。
但她頭上被崩得黑乎乎的,冒著騰騰熱氣。正從鼻孔和耳洞里鉆出來一條條的紅色小蛇,噗噗地掉在地上,慢慢掙扎幾下就挺身死了過去。
不一會兒,地上就積攢了老大一堆紅蛇的尸體,翻露著白條紋的肚皮。并且還有紅蛇連續(xù)不斷地從我大堂姐的四竅里往外迅速地冒出。地上越來越多的蛇尸體,堆圍在我大堂姐的腳下,都快攆上膝蓋高了。
待最后一條蛇從鼻孔里鉆出來,噗地掉落下來之后。那個丑矮子又出現(xiàn)了,慢搖著紙扇走到我近前,指著我臉上那顆白眼珠子說:“這玩意兒會變得越來越大,遲早會攆上雞蛋,到時候連個媳婦都娶不上,要不要讓我給你治療一下。”
已經(jīng)見識過他的手段,我嚇得趕緊藏到父親的身后。我父親激動得嘴巴亂打顫,說起話來也結(jié)巴了,指指躺在地上不再動彈的四個人:“這......咋弄啊?不知道給崩......崩死了沒!”
丑矮子卻絲毫不以為意,踱步來到我大堂姐旁邊,蹲下身子,抓起一把蛇觀察了一會兒,還放鼻子上嗅了嗅。忽然猛地一揚手,把蛇朝我父親身上丟了過來。
來不及躲閃,我父親被蛇給掃上了,往脖子上掛了一根,嚇得趕緊往后退,忘了我正縮在他后面,被我的身子給絆住了,一腚墩在地上,立時屁滾尿流,兩條腿一蹬一蹬的,使勁搖著脖子想把上面的蛇給甩掉,卻不敢用手去碰一下。
可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是不怕蛇的,甚至還專門去一些野荒地方捉蛇,回來做了蛇羹吃。丑矮子站了起來,繞著我堂姐打起了轉(zhuǎn),嘴里嘟囔著,這腦袋怪硬啊,連雷管都爆不破。往兩旁瞅瞅,見邊上擱著一只磚頭,便彎腰撿起來,給它舉高了。
狠狠一磚頭照我大堂姐的腦袋上悶了上去。
隨著叭的一聲,渣子迸濺,磚頭被磕得碎乎乎的??晌姨媒愕哪X袋還是一丁點兒事兒也沒有。丑矮子扔了一顆帶把子的糖過來,掉到我跟前,讓我去多撿幾塊磚頭。我撿了糖,高興得快撐不住,屁顛屁顛地去外面找磚頭去了。
過得一會兒,我抱了五六塊磚頭回來了。丑矮子取了其中一塊,先走到我大娘跟前蹲下身。她正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曉得死活。丑矮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罵了一句,看你那兔孫樣兒吧,躺得還怪大方。然后掂起磚頭,一下子給砸她腳上了。我大娘嗷一嗓子,喯一家伙從地上坐起來了,趕緊用手扳住那只腳脖子,使勁往腳背上吹氣。
“好了,醒了,搞下一個去!”丑矮子站起來,扭了扭脖頸,又掏出鏡子照了起來。隨手將手里的磚頭往上一拋,飛出個幾米,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我二堂姐的臉上。給人砸得也是一通狼嚎,半個臉變得青腫。
再給我要走一塊磚頭。丑矮子朝我母親走了過去。我趕緊央求他換個別的法子把母親弄醒。他答應(yīng)了,把磚頭塞還給我,到我母親的足前蹲下身。一手抓住她的腳脖子,像抖繩索一樣給抖了一家伙。導(dǎo)致我母親的后腦勺砰地磕在地上,慢悠悠地醒了過來,往后腦勺上一抹,沾了一把鮮血。
最后,就剩下我二大娘了,她是被靈棚帳子給裹著的。繞著支撐靈棚的鐵桿子轉(zhuǎn)了幾個圈,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被懸掛了起來,像一只體積龐大的蠶繭。
丑矮子說這個麻煩了,跑得怪屌高,夠也夠不著,被帳子裹得這么厚,拿磚砸恐怕砸不疼她啊。我順口隨和了一句那咋弄啊。丑矮子找來一根粗長棍子,對著我二大娘一通亂砸胡捅。
可白搭,帳子裹得實在太結(jié)實了,我二大娘人是醒了,可出不來呀,凈扯個嗓子干叫喚:“中啦,中啦!別戳啦,娘那比,還戳,傻屌哦......”
但見丑矮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陰沉著一張臉冷冷地道:“難道眾人目睽之下,一定要逼我施展起輕功么?”我一聽,趕緊瞪大眼問:“你還會輕功?”他點了點頭,依然冷酷地說,是的,我能飛起來,到天空抓鳥都不是事兒。
接下來,丑矮子決定要施展輕功了。但他這施展輕功是要借助外物的。只見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后,手里多了一件包袱。
他從包袱里面掏出一雙鞋子。這雙鞋子可不一般。上面是黃牛皮做成的包裹,鞋底子是一塊鐵板子,鐵板子下面有一個彈簧。彈簧很高,很粗,看起來非常結(jié)實,很有彈性。
見他將彈簧鞋穿起來,往地上一蹦,蹭地竄起老高,伴隨著長發(fā)飄飄,一頭攮到靈棚頂子上去了。再落下來時,手里多了一把傘,輕靈地挨著了地面。然后一仰頭甩了下披肩長發(fā),又掏出鏡子照了照,扭頭問我?guī)洸粠洝?/p>
我那時候才六歲,哪懂得帥不帥啊,反正就覺得他很屌,不由得點了點頭,說了聲帥。這下,把他給高興得跟啥似的,伸出大拇指連連夸我:“這孩子有眼光,真叫人待見,將來一定會了不得?。?rdquo;
然后,他就踩著彈簧鞋躥上去了。騎到我二大娘身上,用把鋒利的刀子開始來回地割帳子。等把帳子割斷了,我二大娘就往下墜落,上面還騎著丑矮子。重重地摔將下來,砸到了擱地上橫著的一根鋼管子上,發(fā)出噹地清脆音,并激起了一陣塵土。
將帳子展開一看,見我二大娘一動不動,原來又給摔得暈過去了。丑矮子又拿了一把磚頭,見她側(cè)著身子在躺,人長得也精瘦,便照著她那突凸的胯骨給悶了一磚。疼得我二大娘醒來后就是一通亂扭身子,鬼叫得簡直沒個人聲。
再看我大堂姐,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處于靈棚中間位置,一動也不動,黑乎乎的頭上不再冒煙了。但這個時候,是個人都發(fā)現(xiàn)她不正常了。這腦袋是不是有點兒太硬了,連四根雷管都沒將它給爆破。
看了她腳下積成一座小丘似的蛇堆,令人頭皮不禁發(fā)麻。還散發(fā)著一股子濃濃的腥臭味兒。
我大娘忍不住哭了,不停地揩著臉上的淚水,聲音嗡嗡地說,這是咋回事啊,俺家好好的閨女,身子里咋裝了這么多蛇。
這丑矮子接下來講的一句話把人又給驚了一跳:“其實,她肚子里還有一條蛇沒有出來,而且那條蛇很大,是個母的,這么多小蛇都是它給生出來的!”
我大娘一聽,嚇得大腚往下一沉,癱地上了。
沉吟了一下,丑矮子問我大娘:“你家閨女小時候有沒有啥特殊的經(jīng)歷?”我大娘想了想,說有一件事兒倒是挺邪乎的,不曉得算不算。丑矮子讓她給講出來。
原來在我大堂姐十歲那年,攆著我大伯正在屋頂上曬紅薯干。突然隔壁家的二小子光個身子跑到院子里去了,剛洗完澡,又蹦又跳的,還嗷嗷叫喚,下面那玩意兒腫得老大,到底有是多大呢,就跟秧子上掛了倆仨月的老黃瓜那般大。
說到這兒,我大娘還特意伸手比劃了一下給大伙兒看。氣得丑矮子翻著眼罵道:“你他媽講重點中不中,凈閑扯這些沒用的么蛾子!”我大娘惱悻悻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那是你沒長恁大,你嫉妒得慌!”丑矮子急惱了,呼啦將紙扇一合,準備動手打人。四大惡婦中的領(lǐng)銜哪甘示弱,也把繡花針給掏出來了,豹眼圓瞪,嘴巴抿得老尖。
其他人勸了老半天,兩人才得以罷休。我大娘又繼續(xù)講了起來。
這鄰居家的二小,可不是個小娃子了,都二十多了,還光個身子這么一跑,雖然在自家院子里,應(yīng)該犯不著誰吧。可誰讓我大堂姐站那么高,瞅得清清楚楚的,給嚇得神慌心亂,腳下一個沒留意好,踩到一只松動的破瓦,從屋頂上滑落下來了,一頭攮在了院中的菜園子里。
幸虧這菜地里剛澆過水啊,地面軟乎乎的。我大堂姐這一頭扎進去,泥巴都埋到脖頸了,身子在外面折著彎。我大娘和我大伯趕緊將她給拔了出來。人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抓住頭發(fā)搖晃下她的腦袋,一看脖子沒骨折,脈搏還跳動著。就是七竅上糊滿了泥巴,眼睛還好一點兒,拿把毛巾一擦就行了。鼻孔和嘴巴里鑲的泥比較多,就趕緊用筷子掏。
當掰開她的嘴巴時,我大伯發(fā)現(xiàn)了里面有條細尾巴,還動著呢,正往喉嚨里面鉆。趕緊揪住把它拉出來了。原來是條筷子般長的小蛇,吃它也沒多少肉,便給扔在地上一腳踩死了。
打那以后,我大堂姐時不時過一陣子的,肚子就會疼。每次去找郎中看,郎中就給些治肚子疼的藥丸吃。吃了藥丸不頂用,還得靠自己咬牙熬過去。肚子變得越來越脹。
又過了兩年,她肚子已經(jīng)變得老大了,就跟懷胎了幾個月似的。我大娘就逼問她是不是偷著跟誰睡了。我大堂姐堅決否認,加上褲襠里還來著那個,就排除了懷孕的可能。
直到有一天,我大堂姐疼得撐不住,躺在床上扭動著身子嚎,大量汗水把床單都浸透了,頭發(fā)濕漉漉的跟用水洗過似的,褲襠下面流出很多血,膨脹的肚皮被里面的東西給拱得凸凹不平。
看樣子,竟像是要分娩了。這是家丑,不敢聲張,更不敢去找接生婆。為了向外面瞞住我大堂姐肚子上的變化,已經(jīng)快有一年不讓她出過家門了。沒辦法,我大娘只好掂了個盆子擱下面接著,萬一生出個啥呢。
別說,她還真生出了一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