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一唱天下白。雞叫之后,陰陽變化。有很多東西就要回避了。
男人提著燈籠匆匆走了,將大門重新反鎖,而我和崔師傅則從角落里面鉆出來了。
我們聽到了男人的一番話,非但沒有解開心中的謎團(tuán),反而更加疑惑了。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這男的,是不是有點太矯情了?趴在床頭上哭哭啼啼,說那些肉麻的話。”
崔師傅笑了笑:“等你兒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時候,你恐怕也得這么矯情。”
我頓時就有些不高興了:“崔師傅,你可別咒我,將來我有了兒子,必然是健健康康,長命百歲,不可能這么半死不活的躺著。”
崔師傅笑了笑:“你們這些世俗人,怎么這么多忌諱?你又沒有兒子,我說說怎么了?”
我不快的說:“我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
崔師傅笑了笑:“有兒子好啊。有兒子就有人養(yǎng)老送終,摔盆打幡。”
我呸了一聲:“生孩子就是為了摔盆打幡嗎?”
崔師傅笑著說:“這話聽起來挺俗,挺粗。但是其實就是那么回事。”
我正要搶白他兩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于是猛地回過頭去,盯著身后的菩薩。
菩薩悄無聲息,那呼吸聲不見了。
崔師傅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樣,拍了拍我的肩膀:“別看了。雞叫之后,那聲音就停了。”他指了指門口:“咱們兩個也走吧。呆在這里,估計也查不出什么線索來了。”
我一邊跟著他走出大門,一邊問:“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崔師傅打開門:“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打聽一下這戶人家到底怎么回事。”他回頭看了看大門,記下來門牌號。然后把門反鎖了。
我們兩個在小區(qū)里面溜達(dá)了一圈,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才有人下來活動。崔師傅攔住一個老太太,說了下那男人家的門牌號,向他打聽這家人的情況。
老太太估計是要去晨練的,被崔師傅攔住了,臉上有點不快。緊接著聽說他是打聽那男人的,馬上來了興趣:“怎么?你們家死人了?”
我和崔師傅都一愣。崔師傅倒還好,我就有些惱火了:“大早晨的,您老人家怎么咒人呢。”
老太太笑了笑:“別見怪,這些日子來找郭孝子的,都是家里面死了人的,我以為你們也是呢。”
我奇怪的問:“郭孝子?他叫這個?”
老太太顯然來了興致,拉著我和崔師傅在石凳上坐下:“他不叫這個,這是我們給他起的外號。”
崔師傅點點頭:“想必這人很孝順,所以才得了這個外號。”
老太太冷笑了一聲:“我如果不說原因,你們恐怕猜一輩子也猜不到這外號怎么來的。”
我和崔師傅都催她,趕快告訴我們原委。
老太太顯然是傳八卦傳慣了,說話的時候都帶著三分懸念。她先不告訴我們答案,而是反問我:“小伙子,看你年紀(jì)不大,還沒娶媳婦吧?”
我點了點頭:“還沒有。”
老太太又說:“假如你一出門就死了。沒有兒子給你摔盆打幡,你怎么辦?”
我心想,這老太太怎么回事?怎么大早上咒人咒起來沒完呢。
她年紀(jì)大了,我不和她一般見識,壓著怒火說:“沒兒子就不摔盆了。”
老太太惋惜的嘆了口氣:“那多冷清啊。年紀(jì)輕輕死了,連個送行的都沒有,哎,真是可憐。”聽這老太太的口氣,似乎我已經(jīng)死了一樣。
緊接著,她又笑瞇瞇地說:“現(xiàn)在有個好消息,你死了之后,就不用發(fā)愁了。”
我氣呼呼的看著她不說話。她剛才賣這個關(guān)子,就是引著我詢問她的。我不肯問,她只好無奈的笑了笑,揭開了謎底:“咱們這里出了一個大孝子。就是你們打聽的那位郭孝子了。上至八十歲的老光棍,下至沒斷奶的小嬰兒。只要你沒有孩子,他都愿意當(dāng)你兒子,替你打幡摔盆,哭喪守靈。”
我和崔師傅聽呆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怪不得他叫郭孝子啊,原來是這么個孝順法。”
崔師傅又向老太太打聽其余的情況。老太太搖了搖頭:“別的我也不知道了。你們?nèi)绻胝宜迒实脑?,就用白紙寫一張字條。塞到他門縫里面就行了。我不認(rèn)識字,不知道字條上寫的什么,聽人說,好像是,你老子人死了,在哪天出殯,你快到哪哪來奔喪吧。他就去了。”
我和崔師傅所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把老太太送走了。
崔師傅看了看我:“柴天,這件事恐怕得由你來辦了。”
我警惕的看著他:“你又要我辦什么?”
崔師傅把雙手?jǐn)n到袖子里面,趴在石桌上說:“郭孝子專門給人當(dāng)兒子,這事挺邪門的。咱們直接把他抓了嚴(yán)刑拷打,怕他不說實話,胡編亂造騙的咱們東奔西跑。倒不如給他設(shè)一個圈套,讓他自投羅網(wǎng)。”
我問:“什么全套?”
崔師傅嘿嘿笑了一聲:“咱們就用你的名義,讓郭孝子來奔喪。然后偷偷地觀察他……”
我一聽這話,蹭的一下站起來了:“這怎么行?我好好的一個大活人……”
崔師傅嘆了口氣:“你不想除掉脖子上的死肉了?”
我一聽這話就軟了,重新坐在石凳上,有些不滿的看著崔師傅:“為什么讓我裝死人,你怎么不去?”
崔師傅無奈的說:“我倒是想去,可是我的命燈少了一盞……”
我連忙止住他:“我的命燈也少了一盞。”
崔師傅馬上改口:“我是道士,身上的精氣神和你不一樣,萬一被郭孝子看出來,咱們就白忙了。”
我知道爭辯不過他,只好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
崔師傅找出一張白紙來,寫了幾行字。內(nèi)容無非是:令尊重病不治,不幸早死,膝下無兒無女。只有你一個兒子,希望你今夜準(zhǔn)時來奔喪……然后寫上了我出租屋的地址。
這幾句話說得很不通,既然無兒無女,又哪來的兒子?不過放到郭孝子身上,倒也沒有大問題。
崔師傅把紙條隔著門縫塞到了郭孝子家。就和我結(jié)伴回去了。
我們先是好好休息了一天,然后買了些白紙花圈。在門口寫了挽聯(lián),似模似樣的做了靈堂。
入夜之后,我就躺在床上,開始假裝死人。而崔師傅坐在椅子上,假模假式的剪紙錢。
我等的無聊,問崔師傅:“你說今天晚上,那對母子還會偷別人的本命燈嗎?”
崔師傅點了點頭:“他們沒有湊夠三盞燈,是不會罷手的。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我看那女人似乎不想害別人的性命。所以每人只取一盞。咱們有的是機會抓住他們,把燈還給那些無辜的人。”
我嗯了一聲:“那就好。”
我們剛剛說到這里,樓下就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踢踏,踢踏,踢踏。有人踩著臺階,一級一級的走上來了。不知道為什么,我聽見這腳步聲,居然緊張起來了。
忽然,樓道里面響起來了一陣哭聲。這聲音悲傷的要命,一路哭,一路走。我聽得清清楚楚,正是郭孝子的聲音。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哭聲就更大了。
崔師傅強行忍住笑,走了出去。打開房門,將他扶了進(jìn)來。
郭孝子跪在我窗前,先是磕了幾個頭,然后就一張張燒紙。等燒完了之后,才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后嘀咕了一句:“是個年輕人???這么小就死了。真是可憐。”
他的語調(diào)很正常,剛才的悲傷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