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lián)鷳n的看著我,想讓我避過暗室,此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瘟神已亡,餓鬼留在此處總比流落到外面要安全。
我原本也是這么想的,無奈剛走了沒兩步,里面的餓鬼又發(fā)出震天的詛咒。他這一叫,我心里就像是被針扎般難受,步子都邁不開了。
“紫衣,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我覺的這餓鬼與我有關(guān)系。”我無法忽略心中的這種奇特感受,雖然隔著石門,就像是有股力量在呼喚我,讓我難以忍心離去。
紫衣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只是緊緊的牽著我的手。
我會心的笑了笑,閉上眼暗吸了一口氣,用力推開了厚重的石門。打開石門,我見到這輩子最慘烈、揪心的一幕。
石室內(nèi)是一個巨大的血池,血池中央的石雕上捆綁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怪物,說是怪物,是因為他全身被朦朧的血氣籠罩著,我難以分辨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密密麻麻的綠色樹枝穿透了他的胸口,肩胛骨、四肢,血水沿著他腳下的黑色踏板不斷的往血池里溢出,然而血水經(jīng)過血池浸染后又重新沿著枝干注入他的身體,如此周而復始的循環(huán)著。驟然一看,還以為他是個可怕的樹妖,在修煉啥邪術(shù)呢。
紫衣面色凝重,低聲提醒我:“無傷,這人還沒死,并非餓鬼,這其中怕是有詐,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她這一提醒,我這才想起來,按照方有德的遺言,白橋內(nèi)的橋眼封存的應該是一個流浪漢,餓死鬼。是以,在白橋瘟神出世的時候,我一直都把這當成了餓死鬼鳴天詛咒。
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是虛言罷了,方有德要么是騙我,要么他本身就不知道李中元給他找的是什么人,但修橋也只是這幾年的事情,而根據(jù)魅鬼所言,這人十五年前就被抓到了祭壇內(nèi)。
一時間,我也有些迷糊了,難道我和七叔都被方有德耍了?這家伙臨死的時候還要擺我們一道。不管如何,既然我到了這,不查個究竟,總是有些不甘心。
“嗷嗷!”
血池中的那人如同猛虎一般抬起了頭,也許是長期泡在血池之中,他的頭發(fā)也變成了血紅色,長發(fā)垂在面門上,隱約可以看到那血紅的雙眼充滿了殺氣。看到這雙血眼,我有一種復雜的情感,就像是彼此之間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我讓紫衣在一旁給我掠陣,慢慢的走向血池,血池里血水滾燙無比,如沸水一般。剛踏入,一股股瘋狂的沸騰血氣、殺氣瘋狂涌入涌泉等大穴,頓時我如身置八卦熔爐一般,痛不可當。
我默念血衣心法,將血氣凝聚于丹田,再慢慢疏導于經(jīng)脈之中,這才好受了很多。也多虧了我是血脈之身,又有血衣大法,換作旁人怕是瞬間被這股血殺之氣沖碎了經(jīng)脈。
我強忍著疼痛,一步步的往那血人走去,隨著劇距離越來越近,我能清晰的感覺到心里油然而生一種難言的情感。從在祭壇內(nèi)這種感覺就一直存在,到了此刻已經(jīng)蓬勃到了極點,以至于我眼淚直流,寸步難移。
血人也似乎感覺到了與我心靈之間、血脈之間的那種無言關(guān)系,他停止了哀嚎,血氣騰騰的雙目慢慢的變的詫異、復雜,像是從一頭野獸變成了擁有情感的人。
我慢慢的走近他,他被綁在一個邪神的邪身上,與邪神背靠背。我一看那邪神,可不正是長著與七叔一模一樣面孔的瘟神。
我想到了一種殘酷的邪派秘法,血祭,以活人之血獻祭請邪神。這池子里必然是無數(shù)冤死之人的慘厲之血,而綁在邪身上的這人乃為血引,以他的本體引戾血不斷的澆筑邪身,增加其邪魂戾氣、怨氣,如此生生不息,以喚醒邪魂,增其邪脈。
好殘忍的手段,道衍雖然邪自然做不出此等事來,而且這人是十五年前被關(guān)押到此處做了血引,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才破了道衍的封印,喚醒了已經(jīng)被血氣灌養(yǎng)成形的瘟神。
難怪瘟神臨終前,悲哀不已,他被封印后本可長存于地下,卻不曾想被人當做寵物、把戲一樣戲弄,最終難逃一劫,當真是可悲可嘆。
想到瘟神那句:“可笑的是,你我都不是看戲的人。”我心寒不已,也許這一切都那個幕后黑手的掌控之中,我現(xiàn)在、甚至將來的一切舉動不過是一場無聊的戲罷了,最終將以悲劇收場。
我能感覺到那人陰沉的雙目已然沒有了殺氣,當他與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竟然流淚了,一滴滴的血淚從他干枯的眼窩中流了出來,如同刀子般扎入了我的心中。
看到他的眼淚,我情不自禁的淚流滿面,我想到了母親臨終前那絕望的眼神與遺言,心中凄楚不已。
我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了,只是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鬼地方,被人折磨了十五年,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是一個我曾恨極了,又愛極了的男人。
他的臉在抽動著,口中發(fā)出低沉的哀嚎聲,曾經(jīng)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竟落到了這般慘景,我恨不得隨他一同赴死,恨透了這世間的種種。
我顫抖著手輕輕的掀開他的頭發(fā),他沒有反抗,長時間在血池的煎熬,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進了臉上的肉里,我一點點的替他拔了出來,讓他的臉重新露了出來。在理頭發(fā)的時候,我如同小孩子一般痛哭了起來。
從在祭壇內(nèi)聽到他哀嚎,我心痛不已,就應該想到是他,只有最親的血緣關(guān)系,才會有如此深切的彼此感應。
紫衣似乎也猜到了這血池里的人是誰,她與我同心同毒,自然能感受到此刻我心中的那股委屈、憤怒、心痛,以至于流淚滿面,不忍相看,背過了身子。
當他猙獰、扭曲的面目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時,我發(fā)出一聲慘叫,噗通跪在了血池里,喊出了那句十五年未曾再呼喚的尊稱。
“父親!”
雖然他已經(jīng)被人折磨的猙獰不堪,但小時候記憶中,他那偉岸的身姿,英雄豪邁的氣概,爽朗的笑聲此刻如潮水般涌入了我的腦海。
我寧愿他被關(guān)在陰司的某個角落被鬼差奴役,也勝過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被人當做血引,生生受了十五年的煎熬。
我想到了黃泉鏢局內(nèi),那個聲名赫赫,鐵膽闖陰陽的威武扛把子秦傲天,他是那樣的不可一世,意氣風發(fā)。我想到了父親帶著我和母親去看花燈一家人團圓和樂的美好畫面,我想到了他最后一次離開時的訣別與無奈。
畫面一幕幕的出現(xiàn),我抱著他的腿,像孩子一樣委屈的大哭了起來。
十五年了,我終于還是找到父親。
父親也認出了我來,他走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如今變化很大,他已經(jīng)辨認不出我的樣子,只是父子間的那種血脈親情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隨時間湮沒、割舍的。
嗷嗷!
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是激動的流淚,口中發(fā)出痛心的哀嚎。
“父親,我這就帶你回家!”
我擦干眼淚,捧著他惶恐的臉,轉(zhuǎn)身飛快的返回祭壇,取回鎮(zhèn)邪的天子劍,發(fā)瘋似的砍向那些纏在他身上的樹枝。
也不知道那些樹枝是何物所制,竟然堅韌無比,任憑天子劍鋒利無比,也是奈何不得。
父親拼命的搖著頭,焦急的哇哇大叫,示意我放手。
我這時候悲憤交加,一心只要救他出去,脫離這該死的鬼地方。連砍了幾十劍,毫無功效,頓時心急如焚,怒火攻心,血氣翻涌,身子一踉蹌,口中噴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