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說心里怨我媽,可畢竟從小被她撫養(yǎng)大,濃厚的親情改不了。我三步并作兩步走,進屋一看,我媽正抱著小妹在床上哭。
我一下子就心軟了,跪在床前說媽我錯了,我再也不跑了。
我媽抱著我一頓痛苦,哭了好一會兒,才摸著我的臉說:還是老二好,你哥挨千刀的,自從那晚鬧掰了后,就跑了,再也沒回來。你還知道回來看看你媽死沒死。
我心里別提多難受了,抱著我媽哭了一通,咬咬牙說:媽,不管我是不是您親生的,我都伺候您。這學,我不上了!
我媽說老二你千萬別這樣,你剛才不是讓你同學來送錢給家里了嗎,送了三萬塊錢,足夠你上學了,也夠家里吃穿。你就放心的走吧,我和朵朵有街坊鄰居照顧,沒事。
我一聽就愣了,說:媽,你糊涂了吧,我一分錢都沒有,上哪兒弄錢去啊。
我媽擦干淚,眨巴眨巴眼說:不能啊,就在剛才,一個穿花褂子的閨女來送錢,說你不好意思回家,讓她把錢送來。你看,這就是那閨女送來的錢。
說著,我媽就拿出一個信封,信封里鼓鼓囊囊的,倒出來一堆錢來,有一百的,有五十的,還有一塊五塊的。大部分都是舊錢,不過我仔細辨別了一下,全都是真錢。
我更納悶了,我上哪來這么好的女同學,還給我家送錢來。仔細問了問我媽,我傻眼了。
我媽跟我描述的那閨女的長相,不是那晚我在墳頭遇到的那閨女嗎。
我倆正說著,狗爺來串門了。
狗爺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擺著滿滿的錢,他大叫一聲:這是哪兒來的!就禿嚕到了地上。
我趕緊把狗爺攙起來,他臉色鐵青,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我扶著他在八仙椅上歇了會兒,狗爺指著桌子上的錢呼哧呼哧的說:快說,這百家錢是哪兒來的!
我跟我媽都很納悶,我媽就說了這錢的來歷,狗爺拿拐棍使勁兒的杵著地,大聲教訓我媽:你,你,你真是財迷心竅了,這百家錢能要嗎?這是老二的賣身錢兒??!
我和我媽聽了一頭霧水,狗爺拿手翻了翻那些錢,問我們看出來和平常錢有什么不同沒有。
我仔細看了看,說:除了有點舊,有點破以外,沒啥區(qū)別啊。
狗爺指了指我,說:你呀你,老二你死到臨頭的還不知道。你仔細看這錢,這都是別人掉到各處的錢,有陰溝里的,有草堆里的,有地里的,還有糞坑里的。是小鬼把這些錢撈起來,然后疊平曬干,這叫百家錢!這個錢,是小鬼要許配給你的嫁妝!
狗爺這一說,我和我媽渾身都是一哆嗦,我媽結結巴巴的說:狗叔,您說的我不明白,這錢明明是老二的同學送來的啊,怎么,怎么就成了小鬼的嫁妝了?
狗爺死死的盯著我媽:他那女同學送錢的時候,說什么了?
我媽仔細回憶著,說:沒說什么,就說這錢是老二讓她送來的,一部分讓我買藥吃,一部分讓老二上學用。
狗爺聽愣了,繼續(xù)問:那,她有沒有說什么,讓老二陪她一輩子的話?
我媽認真想了想,確定的搖了搖頭,說:沒有,她自始至終都說讓老二去上大學,對了,她還說,如果我身體不好,她會來伺候我。
狗爺聽了后一拍桌子,自言自語道:哎呀...真是奇了。這臟東西纏上人后,哪有不弄到手反而放跑的?莫非,老二這人命數(shù)奇特,該著有小鬼相助?鬧不懂,鬧不懂...
說著,狗爺就站起來往外走,我說狗爺您干嗎去啊,他搖搖手,說老二你好自為之,我這把老骨頭是幫不了你了。你該上大學上大學,你媽這里我會讓根兒來伺候的。
狗爺是村里的百事通,若是連他都鬧不懂的事兒,恐怕就沒人能鬧明白了。
我回到屋里,叮囑我媽收好這些錢,我媽說要不你還給人家,我說不用了,既然是百家錢,就該給困難的家里用,咱家現(xiàn)在正是困難的時候,如果需要還,我今后發(fā)達了一定百倍千倍的還。
我拿了點錢去買了點肉和菜,回家跟媽一塊兒包了一頓餃子,自從我爸破產(chǎn)后,我們連餃子都很少吃了,小妹這一頓吃得特別香。
吃完餃子,我收拾完碗筷,給媽打了洗臉刷牙水,等她和小妹睡著后,我就拿著笛子溜出了門。
今晚我一定要去墳頭上問問那閨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管她是人還是鬼,這樣的人情,我絕對不欠。
來到墳地里,四處沒人,我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來,我往遠處望望,就往后面的亂葬崗走去。
剛走到亂葬崗邊兒上,就看到從里面跑來一個人,那人急匆匆的,差點跟我裝了個滿懷。
仔細一看,這不就是那閨女嗎。
她非常著急的樣子,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只感覺到她的手冰涼,像是剛從冰柜里拿出來一樣。
“二虎,你趕緊走,快,快點走!”
她說著就往外推我,我納悶,問她怎么了,她也不說,一直推我,邊推邊惡狠狠的說:你不許再來找我,從今以后,忘了我吧!
我心說她這是什么意思,剛給了我家錢,又讓我忘了她,這個時候,從亂葬崗的方向走出了一個人來。
借著月光能看出來,那是個小老頭,穿著老式的中山裝,叼著個煙斗,像是文化大革命時候的干部,他一把就揪住那閨女,一拽她,那閨女就倒在了地上。一邊拽一邊說:小婊子,學會偷錢了?長本事了啊。
我見不得女人受氣,上去推了一把那小老頭,他身體非常結實,我推了一下愣是沒推動。
小老頭看到我倒很高興,摸著山羊胡子說:高月,這個娃,就是會吹喪曲的那個娃娃吧。
我這才知道那閨女叫高月,她掙扎著站起來,擋在我面前,厲聲喊道:讓他走,有事跟我說!
她剛說完,那小老頭伸出手,啪的一下子就打在她臉上,那力道特別大,她瞬間被打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高月拼命想站起來,嘴里還說著:讓他走...我求你...
還沒說完,小老頭一腳就踹在她身上,她再次趴到地上。
我再也不能忍了,抬腳踹在小老頭身上,卻像是踹在一堵墻上,腳生疼。
他手拽住我的腳,像鐵鉗子一樣,臉離得我很近,詭異的笑著,發(fā)出啾啾的聲音,然后用手卡住我的脖子,我?guī)缀跻贿^來氣了。
“娃,走,給俺吹個曲去,俺就把你放了,也把她放了。”
小老頭的聲音沉悶,我一聽說只是讓我去吹曲,就說好啊,心里盤算著這個人太厲害,好漢不吃眼前虧,先答應他再說。
我剛答應,高月發(fā)瘋似的站起來,拼命的搖晃小老頭,高喊:他不能去,有什么事你沖我來?。?!
邊喊,高月朝著小老頭的胳膊咬了下去。
嘎吱一口,高月就咬下一塊肉來。
那塊肉一下來,我就聞到特別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我顧不上惡心,趁著小老頭還沒打高月,一把把高月拽過來,攔在身后,大聲跟小老頭說:我跟你去,就這么定了!
月色下,小老頭笑容猙獰,高興得直拍手,邊拍邊說:好!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后悔!
他的手臂被高月撕下了一塊肉,骨頭露了出來,他也渾然不覺,一把抓住我,就往亂葬崗里面拽。
我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前面是一個出殯的隊伍,所有人披麻戴孝,卻一點哭聲都沒有,靜悄悄的站著。
我仔細一看,隊伍最后面的一個人,特別的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