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端就想起了剛剛老板跟我說的話:那些警察來的當(dāng)天就死了一個,從四樓掉下來的,脖子都摔斷了。
你說四樓下來能摔死的有多少啊,大家都說,那警察摔下來的房間,就是原先那家人被燒死的地方,這里有石獅子鎮(zhèn)著,他們的魂魄出不去,就留在了那里面,怨氣大得很。
我會不會,也是這種下場?
我感覺我的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手一松,手機就從窗口掉了下去,啪嗒,落在了許雨欣身前。
許雨欣嚇了一跳,朝樓上望過來,我欣喜地朝她揮手,幾乎整個人都要撲到窗外去了,口中不停地喊:許雨欣,許雨欣。
然而我看到她的眼中一片茫然,看了一會兒,就低頭撿起了我的手機。
她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
我有些心灰意冷,一只腳已經(jīng)踩到了窗沿。
跳下去,應(yīng)該沒那么背吧。
就在我想要跳下去的剎那,我聽見許雨欣一聲細(xì)長的尖叫,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一樣,一下子甩開了我的手機,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跑了兩步,她似乎是遲疑了一下,又折了回來,把掉在遠(yuǎn)處的手機撿起來又翻看了一會,最終放到了包里。
對了,我手機里的消息還在,雖然發(fā)不出去,但她拿著我的手機,一定能看到。
我難得地慶幸了一下,還好sony的手機耐摔啊,這五千大洋沒有白瞎,賣我那人說這玩意即使扔到火鍋里煮五分鐘也不會有問題,哪天我一定要用王顯明那一只來試上一試。
既然許雨欣看到了我手機上的聊天記錄,想必她應(yīng)該是不會進(jìn)來了。
老舊的木門在猛烈的敲擊下咔嚓一聲裂了開來,岔出一條能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裂縫,門后漆黑一片,明明是密封的走廊此刻竟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灌進(jìn)房間里的寒氣和窗外暖洋洋的溫度形成鮮明的落差,讓我牙齒打顫。
時間就好像突然靜止了一樣,我的后背緊緊地貼著窗框,盡量讓整個房間落在自己的視線之內(nèi),我敢肯定這不是我和王婷那天住的那間屋子。
相比那天的房間,我現(xiàn)在呆著的這間要小很多,里只有一張一米二左右的老式鐵板床靠在窗邊,也沒有配套的浴室,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一面掛著畫的墻。
啪啪……啪啪……啪啪……
天花板上傳來令人膽寒的腳步聲,依舊是那種穿著拖鞋在地面來回跺步的聲音,我從窗戶外面翻出去,雙手攀著一條向外突出的水泥槽想把自己撐到屋頂上去。
可是那槽太高,我?guī)缀跻谄鹉_尖才能夠得到,而且上面滿是厚厚的灰塵,一把抓下來整個手都變了色,更別說用力了。
不過我還是做了一個很危險的動作。
就和引體向上一樣,我的十指死死地?fù)冈谀强雌饋聿⒉唤Y(jié)實的老舊石膏上,把整個人撐了上去,也使得我終于是有半張臉露在了房檐之上。
很可惜,我只能看到用灰瓦鋪出來的尖屋頂,以及掉落在屋頂上的各種污穢之物,這間旅館,確實只有四樓。
正當(dāng)我看清楚落腳點,想要把自己放下來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腳下一涼,一雙冰冷沒有血色的枯手抓住了我的腳腕。
它的皮膚跟海蜇皮一樣全部皺了起來,就好像一條條棕色的蚯蚓在上面蠕動,我嚇得雙手一松,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我突然就明白那個爬到四樓來的警察是怎么摔死的了,不出十秒,我將會和他落得一樣的下場。
當(dāng)我整個人都幾乎要倒掛在窗戶外的時候,那雙手突然松了開來。我就好像是一根被倒插進(jìn)土里的秧苗,快速地往下墜落。
我已經(jīng)回想不起當(dāng)時腦袋里想了些什么東西,只覺得好暈好暈,以至于當(dāng)我聽到衣服撕裂的響聲之時,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三樓有一根向外突出的曬衣架,好巧不巧,剛好鉤住了我的衣服。雖然不足以阻止我墜落,卻因此把我給翻了回來。
那是一根向外伸出的鐵棒,最外端掛著好幾個鉤子。如果我的位置再往里一公分,我整個背上的皮都要被扯下來。如果再往里兩三公分,整個人說不定會變成幾塊。
當(dāng)我一屁股掉到地上堆著的水泥包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拆散了的積木。就好像有一個人拿著一把大錘子往你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感覺腦子都要攪在一起了。直到那揚起的灰塵嗆得我不得不痛苦地翻過身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活著。
我在那骯臟到發(fā)黃發(fā)霉的水泥包上一直趴到太陽都要偏下去了,才有那么一點力氣從上面滾了下來。
痛倒是已經(jīng)不痛了,暈也不暈了,但是人也軟掉了。我感覺自己就像那天早上被我抱下來的王婷,整個人的知覺都是混在一起的,已經(jīng)分不清哪是哪了,努力想要站好,雙腿卻不聽話地打著擺子。
背后涼颼颼的,我一摸,后面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索性我就將它脫了下來,翻過面來擦了擦臉,如果我這副樣子走出去的話,手里捧個碗沒準(zhǔn)還能賺點外快。
想給許雨欣打個電話才發(fā)現(xiàn)手機也沒有了,我只能用自己都不忍直視的狼狽樣貌走了出去。
還好,居然有出租車愿意載我。我爬上那車,聽見司機大叔和善地問我要去哪兒的時候,居然沒用地哭了。
小伙子你別急啊,是不是沒帶錢啊,不打緊的,哥送你一程。司機大叔轉(zhuǎn)過來問我。我連忙擺擺手示意我有錢,剛想跟他說去XX小區(q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連聲音也啞了,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懂。
司機大叔撓了撓頭,從口袋里摸出一只筆來:“小伙子,識字不,去哪兒你給我寫著?”
我手拿不住筆,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勉強能讓人看懂的大字,司機大叔接過來一看,又確認(rèn)了一遍:“是xx小區(qū)吧?”
我點點頭,后者讓我坐穩(wěn)當(dāng)了之后,一腳油門就在大街上撒起了歡。
這司機大叔沒準(zhǔn)把我當(dāng)成從哪家偷跑出來的被拐兒童了,也是看我怪可憐的,一路上都從后視鏡里瞅著我,那眼神,看得我都覺得自己實在太慘了。
給我送到了以后,他見這小區(qū)門口有保安,還好心問我需不需要他給人家說說,到時候別不讓我進(jìn)。
看著司機大叔這么熱心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了,其實我是看他有背我的意思,心想能少走一段路也就少走一段路好了,反正他也不認(rèn)識我,不丟人。
于是吧,一個好心的出租車司機從路邊撿回了小區(qū)保安被拐失散多年的兒子成為了當(dāng)天人們議論最多的話題,那會兒那保安看到司機大叔背我過去的時候,還遠(yuǎn)遠(yuǎn)地指著說:這乞丐路邊暈倒了別送我這兒來啊,你應(yīng)該送警察局或者收容所啊。
直到他看清是我,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是趙老師啊,怎么搞成這副慫樣,來來來,我背你上去。
于是小區(qū)保安又給司機大叔敘述了另一個命途多舛的大學(xué)老師坎坷而悲慘的人生故事,在場之人聽了無不動容落淚,之后那保安才從后者背后把我接了過來,依舊是背著我回到了公寓。
王顯明這個坑爹的玩意也不知道跑哪兒溜達(dá)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動了,干脆就躺在門口的地板上睡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吧,我就聽到砰砰砰的敲門聲。本來我是不打算理睬的,但是這人似乎就瞅準(zhǔn)了門里有人,不但鍥而不舍地越敲越大聲,還嚷嚷了起來。
“趙博,趙博你在不在啊,我是許雨欣啊。”
許雨欣?她還沒死啊?這是我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躺在地磚上受了涼,我爬起來的時候頭很痛,許雨欣見到我開門后的這副樣子,就嘖了一聲:你怎么搞得啊,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
“還不是為了你,命都要沒有了。”我用沙啞如進(jìn)了水的老舊收音機一般的嗓音說到。
許雨欣把我拖到沙發(fā)上躺了下來,喂我喝了一點水,這才把手機放在我眼睛邊問:趙博,這是你的嗎?
喉嚨里灌了點溫水之后,我就感覺好多了,瞟了一眼我那磕得掉了漆的白色sony,說是我的啊,你怎么回事啊,發(fā)那么多信息自言自語什么意思?
許雨欣臉色有些難看,拿出自己的手機遞到我面前說: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你自己看吧。
她的手機上,一條條的信息卻是真真切切,大致就是我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讓她也到小旅館里來的意思。
“還有,我那時候在冷飲店里看到一個背影很像你的人從巷子里跑了出去,穿著打扮都和你一模一樣,我才會給你發(fā)信息問你的。”許雨欣說。
我嘆了一口氣說算了,這事情我也沒法解釋,其實我那時候一直在旅館里,看到你在樓下,但是叫你你都沒反應(yīng)的。
許雨欣搖搖頭說她什么都沒聽到。良久,她又推了我一把,拿出了那個已經(jīng)燒到大腿的木頭小人說:趙博,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