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覺得不對勁,剛才只是看到那些疤痕我就趕緊把目光移開了,人嘛,看到那些總會覺得不太舒服,然而沈胖子的表情卻明白無誤的表示了,他就是想讓我們看到這些,不是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為了訴苦,就好像是在陳述事實,不帶有任何情感的展示。
當我再次把眼光聚集在那些疤痕上面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令我覺得不對勁的是什么了,那些疤痕一道道的很整齊的排列著,就好像留下這些疤痕的人是個處女座,他把這些傷疤當成是自己的作品。
一般人(受虐狂除外)受傷留疤,都是不小心或者意外,比如打架什么的,所以在我的下意識里,疤痕就應(yīng)該是那種不規(guī)則的,看上去凌亂或者突兀的,這和疤痕的成因有關(guān)。
然而當我看到沈胖子身上那些整齊的,泛著紅痕的傷疤之后,我突然就覺得身上一陣涼意,那些疤痕就好像是比著尺子量著來的,想象一下,拿著一把尺子,比劃著在一個人身上一刀一刀的割。
能做出這種事的,不是神經(jīng)病就是變態(tài)!
然而沈胖子身上的疤痕有新有舊,不太像是一次性完成的,這說明他被人拿刀在身上割是一個持續(xù)的過程,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對這些疤痕并不在意,因為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憤怒。
這就非常的反常,如果有人拿著尺子每天在我的身上用刀子割線條玩,那不管這些線條有多美我都會很生氣,刀割在身上很疼的!我保不準會把這人揍個半死。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聲驚叫,是公子哥喊出來的。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公子哥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瞪著沈胖子,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沈胖子的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拿著一把刀,那是一種類似小匕首一樣的短刀,看上去寒光閃閃,一定很鋒利。
這年頭這種開了鋒的刀子可屬于管制刀具,不知道沈胖子家大業(yè)大的隨身帶著一把刀干嘛。
沈胖子木然的伸出了手臂,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大吃一驚的動作,他用那把刀,在自己伸出的左臂上,狠狠的割了一刀,鮮紅的血一下就流了出來。
公子哥怪叫一聲,沖過去把沈胖子手里的刀奪了過來,我也趕緊上去幫忙,這時候王倩拿來噴劑和繃帶就開始包扎,她的手法倒是很熟練,只是她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
那是一種木然的表情,沒有傷心,沒有難過,只有一片麻木。
沈胖子子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說道:“你有沒有挨過揍?我有時候會特別渴望被人狠狠的打一頓,我很想試試那種拳拳到肉的感覺....我用刀子在身上割,刀子劃破皮膚的時候,血一下子就流出來了,艷紅艷紅的。”
“可是,沒有用啊。”沈胖子嘆了一口氣說道:“沒有用啊,我感覺不到痛,我用盡了各種方法,用開水燙,用鞭子抽,用刀割,我都試過,可是沒有用。”
我心說,我操,這人該不會是受虐狂吧?
我從網(wǎng)上看到過,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由于生理,大多數(shù)是心理上的原因,會喜歡疼痛的感覺,他們喜歡被別人虐待,越疼他們就越有快感,心理學上把這種病態(tài)稱之為應(yīng)激性成癮癥,有半數(shù)的受虐狂形成的原因是童年時遭受過虐待,也有的是因為壓力過大。
聯(lián)想到沈胖子之前說的,他十四歲之前的經(jīng)歷,我?guī)缀蹩梢钥隙ǎ且粋€病態(tài)受虐狂,我應(yīng)該想辦法說服他去看心理醫(yī)生。
公子哥一邊幫忙包扎,一邊安慰沈胖子,然而沈胖子卻呆呆的出神,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包扎完了之后,沈胖子就著水吃了幾粒消炎藥。
他的左臂上包著繃帶,如果是正常人的話,由于手臂上的傷,會盡量避免使用左手。然而沈胖子卻似乎并不在意,他用左手不停的撥弄那個水杯,讓它不停的打轉(zhuǎn)轉(zhuǎn)。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一般人無聊或者緊張的時候都會有類似的行為,類似于學生們考試的時候轉(zhuǎn)筆。
沈胖子撥弄茶杯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然后他突然大叫了一聲,用力的把杯子扔了出去,杯子撞到地面上被摔得粉碎。
我和公子哥對視了一眼,看不出來這沈胖子身上神經(jīng)病的氣質(zhì)這么濃郁。
王倩一邊輕輕的拍著他的背,一邊輕聲的安慰著他。
沈胖子終于平靜了下來,他突然站起身來,指著自己身上的疤痕對老湯和我說道:“你們知道,人生中最悲慘的是什么嗎?”
公子哥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會說這個,公子哥頓了頓說道:“難道是人活著,錢沒有了?”
沈胖子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是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他接著說道:“從兩個月前開始,我身上的感覺就開始慢慢的變?nèi)酰銈兡芟胂蟪鲞@種情況嗎?你喝水的時候,感覺不到嘴里的水是熱的還是涼的,穿衣服的時候感覺不到衣服是緊還是松,甚至當你無意中把自己弄傷的時候,竟然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生命最本源的感覺不就是疼痛嗎?因為疼痛我們才會避免自己受傷,因為疼痛我們才會遠離火焰,因為疼痛,我們才認識到什么是對生命有益的,什么是應(yīng)該避免的。”
沈胖子苦笑了一下,從地上的茶杯碎片里揀了一塊,然后用力的在自己的手上割了一下,伸手對我說道:“你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我已經(jīng)呆住了,原來是這樣!
沈胖子嘆了口氣,不再說話,然而在他地下頭的瞬間,我卻發(fā)現(xiàn)他偷偷的看了小墨一眼,小墨依舊低著頭,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不知道睡著了還是醒著。
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沒有人說話了,我靠在火堆邊上的石壁,不知不覺睡著了。夢里面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工地,跟著順子叔很老馬他們,大家熱熱鬧鬧的在喝酒,突然老馬吶吶的說到:“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那聲音從低沉嘶啞到高亢,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怨毒。
我嚇了一跳,扭頭向順子叔看去,順子叔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從無比的猙獰慢慢開始平靜,他抬起頭對我說道:“木頭,別再趟這渾水了,跟叔回家去吧。”
“跟叔回家去吧。”順子叔的臉突然變了,變成了沒有舌頭的老馬,老馬一把拉住我的腿就往下拉,似乎要把我拉下無底深淵。
我大聲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就在這個時候,我耳邊傳來王倩的聲音:“怎么了你?”跟著肩膀被拍了一下,我立馬就醒了過來,用手在臉上一摸,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滿頭的冷汗。我松了口氣:“奇怪,無緣無故的怎么會夢到那個工地?”
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我想到為什么會夢到那個工地了。
我以前在工地干施工的時候,經(jīng)常喜歡擺弄甲方的成品樓模型,也就是售樓處的展示模型,擺弄的多了就養(yǎng)成了個習慣,每一次一拿到施工圖紙,就會下意識琢磨成品樓出來該是個什么樣子。
也算是孰能生巧,琢磨的多了,往往八九不離十,從拿到圖紙的時候,就知道這樓出來大致該是個什么樣,說起來都是虛榮心作祟,畢竟看著萬丈高樓平地起是很有成就感的。
所以當時在那個工地,我閑著的時候也琢磨過那樓修出來該是個什么樣子,由于那圖紙地上部分十分的古怪,愣是沒明白這樓到底是干嘛用的,但是地下部分,因為我們已經(jīng)土方都挖了一半,所以,底下部分出來該是個什么樣,我腦子里倒是有個印象。
前幾天一來到這個巖洞口我就覺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卻又死活想不起來,剛才夢醒了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個地下溶洞的輪廓跟那棟樓的地下部分十分的相似。
難道這個地下巖洞跟我們施工的大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我覺得那圖紙有問題了,結(jié)合這個地下溶洞的結(jié)構(gòu)一想,我突然明白了,原來那個工程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修建地下部分!
可是,那個工程跟眼前這個地下溶洞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們本來是來送葬的,沈胖子來這里干什么?
想來想去我的頭都大了,又覺得不好直接去問沈胖子,就打算等有時間的時候問問王倩或者公子哥,他們倆估計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老黑一陣歡呼,只見小墨手上正從旁邊的地下河游上來,他的手里拿著一根簡易的魚叉(就是一根一頭削尖的木頭棍子),魚叉上正插著一條大魚。
老黑用手接過小墨手上的魚叉,把那條魚取下來,就著火堆刮鱗片,去內(nèi)臟,看上去挺專業(yè)。突然,老黑又叫了一聲,語氣里透著歡快,我心說這孫子沒吃過魚是怎么的?雖然大家這幾天都沒怎么吃飽過,可也不用為了條魚就七叫八叫的。
老黑高舉著那條已經(jīng)已經(jīng)剝了一半的魚對我們說道:“有救了,有救了,我們能出去了...”公子哥拍了一下老黑的手,一臉嫌棄的說道:“你這魚血淋淋的,都弄我臉上了,起開。”
老黑沒理他接著對我們說道:“你們看,這魚肚子鼓囊囊的,都是魚子,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這魚肯定是從外面回游到這里來產(chǎn)卵的,所以,我們只要順著這條地下河,就一定能出去,我估計這河肯定連著湖泊什么的。”